我點亮油燈。
在思過洞的小心翼翼以及和花子娆的一番交談讓我身心俱疲,再次見到大小姐,竟然有一種親切安心之感。但我不想讓她知道。
大小姐坐在梳妝台旁,姿勢闆正,和她平常一樣:“道友,抱歉。我很擔心你,敲門也沒有回應,情急之下闖了進來,實在抱歉……”
其實我沒放在心上。有什麼好在意的呢?我一窮二白,身上連秘密都沒有,“一個什麼也不知道的人”。大小姐進我房間,也不會有别的原因了。
但大小姐慌張的樣子我第一次見。我承認我的壞心眼上來了,看到冷淡的人露出點不一樣的情緒是件不容易的事。我很好奇,大小姐是真覺得對不住我,還是因為自己的行為違背了她太祖母的教導才向我道歉的。
我倒回床上,懶懶道:“真是傷心,大小姐趁我不在時竟然這樣。大小姐意欲何為啊?”
“我原想和道友談談仲家家主的行事作風,道友一直不應。我一時思慮不周,實在抱歉。”
躺在床上我看不到大小姐的表情。她的語氣一如既往淡淡的,不熟悉她的人會覺得她在冷嘲熱諷。
如果我心情很好,也許會再和她調笑幾句。
但現在我心煩意亂。我忽然感到沒意思極了,濃重的倦怠感裹挾了我,我講不出一句俏皮話。
我說:“謝芝峤被仲家關起來了。”
我聽到大小姐的呼吸聲,很沉穩,與之前沒有變化。
“我不明白。”仲家的架子床連床頂都雕刻着好看的紋樣,我此前從未見過。“為什麼她什麼都不告訴我?她計劃好了,卻把我排除在計劃之外。”
因為是大小姐,因為她不會嘲笑、不會同情、不會理解我才說得出口。
“我的命是她救的,我是她養大的,她是我最重要的人,可我卻是她的累贅嗎?一個心盲,一個沒用的人。”
可是大小姐,相識相知的才是知己,我們萍水相逢,你無法理解我,正如我也總看不透你,我們成不了知己的。
太安靜了。
這份安靜很好。我不指望大小姐來安慰我,她不安慰我才更好。軟弱的人才需要安慰,我不軟弱,我隻是……有些無人可說。
我直起身:“大小姐,給我講講……”
我沒能把話說完,因為大小姐半蹲到了我面前。
她揚起頭。在微弱的燈光下,我能看到她臉上細細的絨毛與眼睛中閃爍的光影。
我一時忘了反應。
大小姐捉住我的手。太近了,也太親密了。我感到身體微微僵硬,而大小姐毫不退讓地直視着我的眼睛。
“阿巒道友,我們一定能把謝道友救出來。”
……
說什麼一定,天下哪裡有一定的事,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沒吃過生活的苦頭……
我又忍不住在心裡偷偷嘀咕大小姐,但我說出口的是:“謝謝你。”
大小姐或許不是我的知己,但可以是一個很好的朋友。
大小姐搖了搖頭:“無妨。道友今晚發生了什麼?能和我說說嗎?”
“這個說來話長。”
我拍拍床闆,讓大小姐坐上來。我把今晚在思過洞見到的簡要地告訴了大小姐,略去了花子娆的部分以及仲書林和謝芝峤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隻告訴她,過幾日仲家人可能轉移謝芝峤,那時或許是我的機會。
事實很明顯了,仲家想從謝芝峤口中得到某個消息,但謝芝峤對仲家缺乏信任。仲家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甚至想要拿謝芝峤當餌,引誘并捉拿她前來參加集會的徒生。
根據我今日的觀察,像花子娆和大小姐那樣隻派了一個人來參加集會的門派終究是少數,大多數術師門派都至少有三五人過來。仲家的人大概認為,謝芝峤這樣重要的人,應該歸屬于一個不小的隐世門派或家族,而隻要是正經的術師門派,就一定會有子弟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