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樹梢極快動蕩,就在焉時棄拔出匕首要去剜那雙令他不适的金瞳時,無數滕柳從樹底串出,毫無征兆一支滅隕箭射進焉時棄體内,綠色光芒迸發,無數滕柳貫穿他的身體。
焉時棄瞪大了眼,他的身體慣性向後方的樹幹上摔去,一口猛烈鮮血吐出,他低頭望着胸前的窟窿洞,再将視線移到對面幾乎失控的遲離。
遲離拉第二次弓時緩慢,周遭無數熙攘着的鬼骷髅化為齑粉,靈流不斷聚集在他的第二箭上,綠色流光籠罩整個叢林。
這一箭是使了全力,射出後别說焉時棄會受到重創,就連這整個林子都得受影響。
雲涵費力站起身,他沒想到遲離會來,明明方才他走的那樣決然,遲離怎麼可能會及時找到他。
焉時棄掌中骨劍拉長,像是随時随地要在此時與遲離相鬥。地底生出的鬼骷髅一隻兩隻接二連三被遲離震碎成渣。
時隔幾百年,阮遊甯第二次見到那熟悉金瞳,對方有着殺意,一如七百年前弄得不歡而散那般,誓死也要拉個墊背者。
若是叫他們二人打起來輸赢早已毋庸置疑,阮遊甯從來不會懷疑遲離的神力,可如今要命的卻是此地在寒間煉獄必經口上,真打起來方圓幾百裡都得顫上三顫,更别提遲離手中的滅隕箭蓄力後威力強悍百倍,引來木擎對誰而言都不是好事。
阮遊甯閃身将一旁的雲涵護着,确定沒傷到要害才朝遲離喊道:“遲離不要沖動!你難道想射出這箭引木擎來?要是讓他知道你不顧神鬼條令擅自靠近寒間煉獄,你多年苦心經營的和平就要葬送在你自己手上!”
遲離握弓的手顫抖的厲害,雙目發紅,甚至感受到在後方雲涵拉扯他的力道,那樣的用力,無聲中一遍遍讓他冷靜。
這話瞬間點醒焉時棄,縱使有再多仇也不該在此時爆發,一切都要等到鬼閘大開才能徹底結束,隐忍幾百年他也不差這一刻。
滅隕箭上的光澤暗淡了幾分,趁着遲離分神之際,焉時棄狼狽回了自己的地宮,昏暗的地還是他離開時的模樣。
遲離松了力,弓箭在他手中消失。
雲涵見他冷靜了才松口氣,過往他隻聽旁的神官說遲離的恐怖,這次是第一次親眼所見,氣流随着遲離想殺人的心逐步将周遭活物壓死,連喘氣都困難。
遲離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轉過身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敢去看雲涵那滿身血的衣裳,他意識清醒又渾濁,口中呢喃着什麼,雲涵沒聽清。
看口型應當是“對不起”,隻是對不起什麼呢,雲涵恍惚間想着,遲離從來沒有什麼是對不起他的,不管是千年前還是千年後,都與遲離無關。
他們誰也不欠誰,遲離更是沒必要放低身态去向他道歉。
雲涵搖晃着身形,靠着阮遊甯的支撐他勉強能站穩,焉時棄下手實在狠,方才太過于緊急沒發覺,現在隻不過是微動手臂,兩肩骨傳來的絞痛令他險些沒忍住往前踉跄一步。
阮遊甯拉着雲涵不至于讓他摔倒,流的血怎麼也止不住,不止他衣襟,就連阮遊甯的身上都被蹭上,意識渾濁前他又清晰感知到倒下去那一刻有人接住了他。
阮遊甯的手松開,遲離幾乎是半跪在地上不給任何緩沖,他摟住了人。
無聲回蕩裡阮遊甯作為旁觀者瞧得一清二楚,眼前這三界提之色變的孟章神君,跪于天地間,怕到骨子裡的慌亂又及其小心翼翼抱着這傷重的神裔。
雲涵身上的血就這麼不着痕迹蹭在了他身上,可遲離卻不嫌髒,失重打亂的平衡慢慢恢複,他不斷用手去擦幹淨雲涵唇下的血,仿若隻要擦幹淨了就什麼都沒發生。
雲涵聲音沙啞問他:“你不是去瀑布了?怎麼會在這?”
遲離沒回他,雙目通紅移開眼。
一路上誰都沒說過一句話,阮遊甯察覺到不對勁,在這種時刻自然不敢上去找不痛快。到了淵城時,玉茗見到他們平安回來懸着的心終于落下了。
“……”玉茗看着這莫名氣氛壓抑的幾人,她不敢吭聲剛準備進茶樓時,辦完事回來的溟尚清不知前方有洪水猛獸,邀功似的跑進茶樓逮住阮遊甯就是一頓輸出。
“我将那口井下密道内看守的屍妖處理幹淨了,差點被發現!吓死我了!!!還好我跑得快!”
阮遊甯沖他眨着眼,溟尚清沒看懂:“醫官大人,你眼睛怎麼了?”
阮遊甯嘴角抽了抽:“……沒,沒事。”
溟尚清沒過多詢問,他與玉茗不熟,阮遊甯已經不想跟他提醒,至于遲離,他自然也不會主動上去和人說話。
轉了一圈,他想過去如以往那般摟住木雲淩,卻被重重一掌拍開,痛的他龇牙咧嘴。
溟尚清不明所以看向打他的人,登時閉上嘴,一句怨言都說不出。
直到前面的人上樓了,溟尚清才敢捂着被打斷的手向阮遊甯小聲“哭訴”道:“孟章神君這是怎麼了?剛才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将我剁碎丢去忘川,太可怕了。”
玉茗也湊上前,她好奇打聽着:“你們去寒間煉獄發生了什麼?怎麼回來後帶着滿身煞氣。”
阮遊甯頭疼萬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難不成說他們碰上了焉時棄?還是說焉時棄險些讓遲離失控?不管是哪種都挺容易叫人誤會。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阮遊甯無奈将事情推到了神裔身上,他歎氣道:“木雲淩被一隻惡鬼刺了兩劍,受了重傷,可能……遲離生氣自己沒護好他吧。”
溟尚清回想方才木雲淩的樣子,除了衣冠有些淩亂帶了不少血迹,其他看不出像是中了兩劍,由此他道:“木雲淩真牛。”
阮遊甯疑惑瞅他一眼,緊接着聽溟尚清誇張道:“被刺了兩劍除了臉色蒼白,其餘跟沒事人一樣,忍痛力太強了,要是我直接癱軟走不動路了。”
阮遊甯佩服他的腦回路,餘光瞥見玉茗走神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打了個響指,像是随口一問:“玉花神身體不舒服嗎?”
玉茗驚慌回神,她連忙搖了搖頭:“沒有,我隻想在想,木雲淩在寒間煉獄受了傷若是叫木擎知道了與我們有關,是不是得找上門算賬?”
阮遊甯無所謂甩了甩手裡的錦袋,道:“管求他來不來,大不了再掀一次,鬧一場,反正有遲離。”
玉茗咬了咬唇,她更想問究竟是什麼樣的惡鬼能傷得了千年前厲害非凡的陵光神君,可看阮遊甯有意遮掩,也就不好意思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