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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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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11月13日

距離那場車禍已經接近2個月了。李老師和我說,讓我開始寫日記,把自己想起來的事情記錄下來,有助于我恢複記憶。

我問她是否會查看我的日記,她說不會,這是我的隐私。我想了想,我也沒有什麼隐私,她若想看,我也沒關系。

我決定從今天開始記錄,可惜今天什麼也沒想起來。”

“2002年11月14日

我今天還是什麼也沒想起來。努力回憶就發現頭依然很痛。我和爸爸說想回家裡住,不想呆在醫院裡了。李老師也是這麼建議。這裡的醫生護士雖然對我很好,但這環境總讓我不那麼舒服。

爸爸答應了,也許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

“2002年11月20日

今天終于回家了,可是我完全不記得這裡的一切。家裡的傭人陳阿姨,她說自小就認得我,可我不認得她。

我在卧室的床頭看到了媽媽抱着小學生模樣的我的照片,我的記憶裡卻始終想不起和媽媽有關的一切。媽媽因為車禍去世了,我活了下來,可我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很難過。李老師說回家可以幫助我恢複記憶,但是看來沒什麼用。

不過還是有兩件值得開心的事,和記憶無關:卧室的床比醫院的舒服很多,書房裡有很多書。

空閑的時間有事情可以做了。我雖不認得人,卻還認得字,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

“2002年12月3日

最近都沒想起來之前的事,我就不想每天寫日記了。李老師說不要強行回憶,想不起來可以不寫日記。我想我以後不會頻繁的寫日記了。”

......

“2002年12月15日

爸爸請了一個家庭教師,教我初中的知識。我學的很快,老師說我一天就可以學完學校裡一周的課程。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知識我好像本身就會似的,學起來确實沒什麼難度。

可能我之前就是個好學生,我隻是忘記了。

另外,老師還誇我字寫的好看,我也發現自己好像會寫連筆字?我翻了自己之前的作業本,好像也不似這般的筆觸,我不知道之前自己是否有偷偷練過字?”

“2002年12月27日

今天去醫院複查,我在爸爸的辦公室裡呆了一會兒。陳阿姨說我以前很喜歡爸爸辦公室門口的龍舌蘭,經常要去折斷葉子尖頭的刺,折下來玩。可我完全不記得,甚至還覺得這植物的刺蠻可怕。

今天在爸爸辦公室讀到一本雜志,叫《中國國家地理》,我看着這雜志覺得很熟悉,陳阿姨說我以前應該就在爸爸辦公室看過。我看到裡面有一個故事在講苗族的風土人情,我覺得照片裡女人的銀飾很熟悉,好像親眼見過似的。

我把這些銀飾畫了下來,如果不是以前見過,我怎麼連這些細節都記得清楚?

我問了爸爸以前有沒有去過這些地方,爸爸卻說沒有。難得想到了以前的事情,可看起來又是我記錯了。不過沒關系,能想起看過的雜志已經是進步了,這周和李老師聊天時,我一定要告訴她。”

這頁紙上,用鉛筆畫着一扇精緻的苗族頭飾。

“2003年1月13日

李老師說我下學期可以去學校上課了,太好了。

雖然我對同學都沒什麼印象了,我是開學不久就遇到的車禍,但是我迫不及待的想見到他們。每天一個人在家裡,雖然有很多書讀,但還是太悶了。”

“2003年1月31日

今天過年了,陳阿姨回去老家,有幾天的時間不在。家裡隻有爸爸和我,她從醫院的食堂帶了飯菜回來,雖然不是很好吃,但是我住院時候便吃的多了,覺得也沒關系。

我對過年這件事本身也不是很感興趣,窗外鞭炮聲不斷,吵的我看不進去書。今天晚上看到爸爸一個人在書房裡呆着,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想媽媽了。”

“2003年2月15日

書房裡的書都看完了,這裡很多書我之前應該都看過,故事情節我都很熟悉。我托爸爸再買些書回來,爸爸很驚訝我讀書速度這麼快,我不知道自己之前讀書是很慢嗎?

總之,讀書能讓時間過的快一些。時間過的快一些,我的新記憶就會多一些,每周能和李老師說的事情也多一些。”

“2003年2月23日

明天就要去學校了,今天雖然沒有什麼值得記錄的事情,但是我心情不錯,特此決定記錄下來。”

“2003年2月24日

今天去學校了。但我對學校、老師和同學一點印象也沒有,班裡的同學也不認得我。我很難過這件事,本以為能從他們口中聽到一些自己之前的事。

讓我更難過的是,班上有一個女同學,她好像認識我。她和别人說我之前在精神病院。我隻是因為車禍在我爸爸的醫院住院了一陣子,她怎麼可以這樣說我?

我不是很開心,明天我要找她說一下。”

“2003年2月25日

今天我找那個女同學說了我的事情。她說她媽媽在我爸的醫院上班,她聽她媽媽說的,并且答應我以後不會再和其他同學講了。可是第二節課間我還是聽到她在和别的同學說我之前住在精神病院。

我很想讓她不要和别人說了。”

“2003年3月1日

我和爸爸說了我的困擾,我問他我之前住的是不是精神病院。爸爸說沒有,我隻是車禍撞到了頭,而且那個科室叫‘神經科’。

我要好好和同學說一下。”

“2003年3月4日

今天美術課上老師讓大家畫自己喜歡的城市風景,我不知怎的想到了一個由圓角四方形組成的格子城市,它就從我的腦海裡崩了出來,我便畫了下來。老師誇我畫的有創意,我想把它貼到日記本上。

但是我比劃了一下大小,好像貼不下,我決定在這頁紙上重新畫一下,周末可以拿給李老師看。”

紙上是一副城市鳥瞰圖,縱橫交錯的馬路間,是一排排的圓角方形房子,城市規劃的整齊劃一,像極了井字田,若不是中間被一道貫穿紙面的斜街所切割,這城市當真是很像中國古代的田子坊。

陳星塵認得,這是西班牙的一所海濱城市,因為建築和足球而出名:巴塞羅那。

“2003年3月7日

今天和李老師聊了班裡同學議論我的事情。李老師說他們這樣很不好,要去找我的爸爸說一下。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但是我發現班裡的同學确實都不願意和我講話。

另外李老師見到我畫的城市,好像很不安,我問她怎麼了,她也不肯和我說,讓我以後再想到和這相關的什麼,一定要和她說。我說我隻是腦海裡突然湧現了這個構圖,沒什麼特别的。”

.......

“2003年4月7日

我今天哭了一場。班裡的幾個女同學把我堵在廁所裡,編了一些兒歌,盡是些難聽的歌詞。爸爸說他近期就會找班主任說這件事,我已經快要受不了了。”

“2003年4月10日

今天那幾個女生把水潑在了我的褲子上,造謠我尿了褲子。這實在是太糟糕了,我告訴了老師,可老師隻是把她們叫到走廊說了幾句,她們下課了又圍在我的座位上,要搶走我的書本。上次被他們搶走亂塗亂畫了很多頁,我今天死死的按住書不給她們搶。可書本還是皺了,我讨厭她們。”

......

“2003年5月4日

這一周發生了很可怕的事情。我不想寫在日記裡了,可李老師要我寫下來。我不知道意義是什麼,回憶這些讓我還是很害怕。

周三的課間操,因為下雨取消了,她們幾個又來找我麻煩。我正在把前一天美術課上沒畫完的一幅畫補充完整,誰知道領頭的那個女生卻把要我的畫搶走。我讓她還給我,她卻不聽,還笑我說我臨摹的教堂與耶稣是羽翼小人,說是精神病才能想出來的。

我當時很生氣,讓她還給我,她卻直接把我的畫拿走了。

中午放學,我向她讨要我的畫,她說讓我跟她去一個地方。我跟她到了教學樓的後面,沒想到另外幾個平時和她一起玩的女生也在那裡,她高高舉起我的畫,讓我跪下求她才肯還我。

我不肯,我覺得她們很過分。

我走過去想要直接搶走,畢竟我個子和她差不多高,伸手便也夠得到。可她身邊的女生好像以為我要動手打人一般,直接沖過來把我推倒了。

書包裡的東西散落在地上,鉛筆橡皮都彈到了草叢裡。我看到我的書本扣在泥土上,都髒掉了。

我最受不了自己的東西被弄髒。

那一刻我真的很生氣,我從地上撿起一隻筆就朝那個推我的女生揮了過去。我發誓我沒有朝向她的眼睛,可是我不知道怎麼搞得,下一秒她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看到血從她的指縫裡流出來,我吓壞了。

她們幾個跑了。可我的畫還是沒有拿回來。

下午過來了一個警察叔叔,把我帶走了。我很害怕,我和他說我被欺負了,可警察叔叔根本不理我,他看着我,像看着一個怪物一般。

警察局裡我看到了班主任,還有一個我不認識的高個子女人,她見到我就沖過來,好像要打我。我忘不掉她那朱紫的唇色和高高吊起的眉梢,看起來像個吸人血的巫婆。我吓得躲到了警察叔叔的身後。他讓那個女人冷靜。

過了一會兒,我看到爸爸來了,見到爸爸我便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在警察局呆了一夜,我知道我被當成犯人了。他們把我帶到一個沒有人的房間裡,讓我坐了一整個晚上。我說我想見我爸爸,他們也不肯。

我好害怕,那房間裡隻有很小的一個天窗,我從裡面望出去甚至看不到一顆星星,隻有黑漆漆的一片。可我真的沒有想要傷害她。

第二天,爸爸才接我回家。我問爸爸那個同學怎麼樣了,爸爸說沒事兒了,讓我在家休息兩天給我換個班級。我說是她們先欺負我的,爸爸說他知道,我想爸爸不怪我就好。

已經過去四天了,今天和李老師講起,她也說不是我的錯,可我仍然很害怕。”

“2003年5月5日

我換了一個班級。爸爸說特意找了一個有經驗的班主任,不會再讓同學欺負我了。我還是很害怕。而且我發現,這個班級的同學好像也很害怕我,他們看我的眼神裡總有些恐懼。”

“2003年6月1日

我今天在廁所聽到兩個女生在讨論我,說我是精神病。我不知道她們是哪個班的,她們應該不知道我就在廁所裡。我等她們走了才從廁所出來。

我真的是精神病嗎?李老師說我不是,我想她應該不是安慰我才這麼說的。可我聽到她們說,那個被我傷到的同學,好像右眼瞎掉了,留了一級。我好害怕,我是精神病嗎?”

......

“2003年7月24日

放暑假了,總算不用去學校了。我和爸爸說我想找家庭教師,不想去學校上課了。可爸爸和李老師商量之後,都不同意。

他們說我應該和同齡人一起上學。可是我真的很不喜歡學校,那裡也沒人和我講話。”

......

“2003年9月17日

今天是我的13歲生日,也是去年我們出車禍、媽媽去世的日子。

我怕爸爸難受,我就說不要過生日了,可爸爸說沒關系,這一天應該被記住,所以他還是買了蛋糕回來。

他真的很堅強,我要向他學習。”

......

“2003年10月18日

今天例行去爸爸醫院做檢查,做完檢查後我在辦公室等他下班。可是他下午接到了一個電話,表情凝重的看着我,随後離開了辦公室。

過了一會兒陳阿姨來接我回家,我不曉得爸爸怎麼了。我問陳阿姨她也不知道。”

“2003年10月25日

爸爸一周沒有回家了,陳阿姨和李老師都和我說他沒事兒,隻是工作比較忙。我很擔心他。”

......

“2003年11月24日

爸爸回來了,他好像很疲憊,回家之後他陪了我一會兒,我覺得他的話比以前少了很多。我問他是不是工作很累,他卻說沒有,後來就把自己關到了書房,晚飯也沒有吃。

我猜他是又想媽媽了。可是我也很想他,我想和他說學校裡的事情,他為什麼不能多陪陪我。”

“2003年12月24日

我已經習慣了學校裡沒有同學講話了,他們不和我講話,那我便也不和他們講。爸爸開始頻繁的出差,我最近也很久不寫日記了。

但是我覺得不能這樣,今天看到書上說長久不講話人會失去語言能力,我不想變成啞巴。我要強迫自己每天和陳阿姨講話。說些什麼都好。”

......

“2004年9月4日

開學了,我發現學校裡的桂花比家旁邊那幾棵開的還要旺。

校園裡滿是桂香,放學後我忍不住在操場上多呆了會兒。我看到之前班上的那幾個女生也在操場上,她們看到我後表現的很奇怪,可我早已不在意她們竊竊私語了。”

這頁紙上還畫了幾簇開滿了桂花的樹枝枝頭,惟妙惟肖的精細筆觸,隔着紙頁仿佛也能聞得到沁人的香氣。能看得出,畫作的人心情愉悅。

......

“2004年11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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