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約莫一小時,車子離城區越來越遠,梁洛雨并不認得這是哪裡,她隻得一路上看着前面的路标。
車裡沒有開暖風空調,梁洛雨從掌心和額頭開始冒出虛汗,貼身的衣服冷冰冰的黏在背上,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仿佛是車子裡最響的節律。
她從後視鏡裡能看到司機戴着黑色的墨鏡和帽子,脖子上裹着一條厚毛線圍巾,幾乎完全擋住了他的臉。在冬日裡打扮的嚴實些不奇怪,但是陽光并不強,少有司機會一直戴着墨鏡。
梁洛雨的視線在司機身上多停了幾秒,可能是出于藝術家的本能,她總是習慣性的去打量人的五官。這司機的兩道立眉讓他看起來不大好惹,但耳朵卻長得還蠻好看的,像是女生的耳朵。
很快車子從高速的一個支路上駛離,也把梁洛雨的思緒被拉了回來,隻見司機打了一個轉盤,直接軋過路邊叢生的野草,駛進荒棄的草地裡。
緊接着她感受到車子在石土路上颠簸了好一陣,方才停了下來。
奇怪的是,車上竟無一人講話。
梁洛雨警覺的攥緊了手,因為出了許多汗,手術刀的表面已經滑的不行。她坐在副駕駛室的正後方,以她的視角并無法從後視鏡裡看到梁德銘的樣子,她移了一下身子,湊的離身前的父親近了一些。
司機把車子熄了火,觀察四周後,朝後座的女醫生使了個顔色,接着女醫生随他一起下了車。見他們繞過車身徑直走向副駕駛的位置,打開了梁德銘這一側的門,兩人合力一并把他從副駕駛位上,扛了下來。
沒錯,是扛。
梁洛雨隔着車窗非常疑惑的看着眼前的這個司機,他的身高着實比梁德銘矮了很多,身體發力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但是憨傻的樣子卻讓梁洛雨莫名的有種親近感。可她知道,眼下的情況才是更需要她去分析的,這車上除了她之外的另三個人的舉止,是何等的離奇。
——梁德銘是怎麼了?為什麼自從上車後一句話不講,身體又為什麼像癱瘓了一樣,絲毫沒有反抗?
——司機的穿着像是滑雪運動員一般,女醫生化着濃妝,并不像兩個正經職業的人,他們更像是兩個啞巴,完全不講話。
砰!嘀嗒!
正當梁洛雨思索之際,車門又被司機關了起來,随着兩聲滴答的門鎖聲,她被鎖在了車裡。她注意到司機的一側窗子留了一條縫隙。
——還好,不至于把自己悶死在這。
她透過窗子,繼續注視着司機和女醫生兩人,他們一左一右扛着梁德銘走進了旁邊的一棟建築裡,看起來像是個荒廢的廠房。
梁洛雨的手滑的握不住手術刀了,她在褲子上擦幹掌心的汗,把刀片藏到車座安全帶卡扣裡,而後換了一隻短鉛筆掐在手裡。
廠房裡,司機低頭與女醫生交代了兩句後,把梁德銘靠在了廢棄機床上。
他拿起一個紐扣電池大小的裝置,扯開梁德銘的裡衫,按在了他的胸口,而後又拿了一個小型吸氧機,口罩的一端扣在了梁德銘的嘴巴上。
“大概6-8個小時後,你體内的毒素可以代謝。按常理隻會同現在一樣,麻痹你全身的肌肉。如果不巧毒素誘發心肌暫停,這個裝置會啟動電擊,如果是呼吸肌,則制氧機會自動啟動,可以幫你維持體征。”
聲音從司機嚴裹着的圍巾裡發出來,有些電流聲。顯然,這個人為了掩蓋自己的聲音,做了變聲處理。
梁德銘盯着這個個頭并不高的司機,唇齒發顫,卻說不出話來。他面部和舌頭的肌群,中了這司機口中的“毒素”,被麻痹到無法作用了。
司機在梁德銘身上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來他放在西裝内側的手機。
“密碼?”
他注視着梁德銘的眼睛,“第一位,1?2、3、45,6789,是0?”
“第二位,1?234567、8、9......9,嗯......09?0917?”
梁德銘把眼睛閉起來,試圖阻斷這個司機對自己微表情的捕捉,不再提供後兩位信息。
可這司機竟不知使了何種手段,自己輸對了後兩個數字,解鎖了他的手機。
梁德銘憤怒的注視着他,這司機也若有所思似的和他對視,隻不過隔着墨鏡和圍巾,梁德銘看不到他的神情。幾秒鐘後,他拿出随身攜帶的一個小型筆記本,插進一根線到手機裡,而後開始霹靂啪啦的敲擊鍵盤。
“好了。謝謝你幫我節省了破譯密碼的時間。如果能讓你感受好一些的話,其實并不用你告訴我密碼,我也可以解鎖你的手機,隻是麻煩一些而已。”
不多時,司機合上了電腦,把梁德銘的手機收走到自己的口袋裡,轉身離開。
“我們......認似......”
梁德銘咬着牙床,從口中擠出來幾個字,臉部肌群和舌頭被麻痹,他講出的話含糊不清,像是磕了藥一般。但是在這空無旁人的巨大廠房裡,聲音被放大了許多,便也使人聽懂了他在說什麼。
這個司機沒有回頭,他頓了一下腳步,隻當作沒有聽到一般,繼續往前走着。
“你......猶豫......了。”
“我見過你......兩嘶,你的......眉眼......”
司機加快了腳步,在即将邁出廠房的門時,梁德銘忽然長喘了一口氣,似是解脫的長歎,又似是輕蔑的低笑。
“你......确實......執着。”
司機在出門之後,看到了等在門口放風的女醫生,他踩到一個空的礦泉水瓶,有些懊惱的踢開了它。
女醫生:“怎麼了?”
司機:“沒事,先一切如計劃。你把他的車開回去吧。記得按我和你說的路線走,可以避開監控。” 司機把車鑰匙交給了女醫生。
他慍而不怒的走回了車子處,敲了敲玻璃,向梁洛雨說到,“下車吧。”
梁洛雨點頭,她基本可以斷定他們父女二人被挾持了。帶着未知的恐懼和不安走下車子,她被司機和女醫生一前一後夾在中間,走向廠房的另外一側。她手裡握着鉛筆,在找時機動手。
直到他們走到另一輛灰綠色的車子旁,司機打開後備箱,拿了兩瓶水出來,竟遞了一瓶給梁洛雨。
——這劫匪還怪體貼的。
然後他與女醫生耳語了幾句不知道什麼,女醫生還一直不放心的看着梁洛雨,那虎視眈眈的眼神生怕了她要跑了似的。
梁洛雨倍感危機,卻也不敢輕舉妄動。她隻得集中注意力,關注着一切風吹草動。
待女醫生把原本的那輛車開走後,曠野上隻剩下了她與司機兩人。
一側是廢棄的廠房,一側是土黃色的雜草地,寒風吹過,梁洛雨不禁打了個寒顫,她隻穿着單薄的外套。
司機見狀打開副駕駛的門,示意她上車,卻又忽然改變了主意似的,問她道,“你去廁所麼?等下不停車了。”
梁洛雨搖頭。
“那你上車裡面等着,幫我拿一下水,我要去一下廁所。”
——等着?
梁洛雨内心覺得這人奇怪極了,他不是要劫持她嗎?卻也不怕她跑了。而且從廠房裡出來之後,他好像看着比剛剛還輕松了一些。
可她要聽他的話在這等着嗎?還是去廠房裡尋找被綁架的父親?——她理應選擇後者,可此時此刻,她竟邁不開腿。
——自己早就想擺脫梁德銘了,不是嗎?這司機看起來待自己也不差,不管他是什麼目的,就算要了自己的命也沒所謂。
此刻的梁洛雨并不在意這世上的一切,包括自己的這條性命,除了陳星塵,她了無牽挂。她想,也許她可以請求他幫忙,讓自己給陳星塵打個電話,請他幫助自己完成最後的心願。
——又或者.....難道......梁洛雨忽然生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她被自己的大膽想法吓到了。
待司機上完廁所回來,梁洛雨鬼使神差般的,把手裡的礦泉水朝他右手邊丢了過去。隻見他左手穩穩一抓,把瓶子接到懷裡。
司機:“不喝水?”
梁洛雨搖頭表示拒絕。
司機:“剛剛不是讓你在車上等着?”
梁洛雨還是搖頭表示拒絕。
“上車吧。”他似乎有些無奈的拉開了副駕駛的座位,梁洛雨若有所思般的坐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