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塵和梁洛雨并不是最早達到餐廳的，楊教授已經到了。

“小雨，來。” 楊教授朝梁洛雨招手，示意梁洛雨坐到她旁邊。陳星塵本想跟着走過去，可楊教授身邊就隻有一個位置，另外一側坐着兩個高年級的學長姐。

包間不大，總共就隻有8張椅子，陳星塵有些猶豫的看向梁洛雨，似乎她也有點糾結。

“這是闫……”梁洛雨剛想開口介紹陳星塵，隻見楊教授忽然朝着進門的方向站起身。

“——王院長！”

陳星塵和梁洛雨同時回頭，見到了一個頭戴棉織帽的男人。——長相斯文，個頭不高，打扮的洋氣又精緻。陳星塵看過他的資料，與照片上的樣貌近乎相同。王長佳，建築學院院長，美國博士畢業，發表學術論文無數，一名标準的海歸。

“王教授好。”兩個學長姐起身，梁洛雨同他們一起向他問好。

王院長走到主位，邊走邊笑眯眯的看着陳星塵。

“這位同學是？”

“本科一年級新生，闫丹。”陳星塵大方的自我介紹。

“羅雨，過來。” 楊教授把梁洛雨拉到一邊，貼着臉小聲與她講話。陳星塵豎起耳朵，聽到似乎是楊教授在交代她去點菜。

“闫丹……嗯，哪個闫？‘嚴肅’的‘嚴’，還是‘顔色’的‘顔’啊？”院長這邊，對陳星塵饒有興緻，還在同她繼續講話。

“啊。”陳星塵的注意力卻沒有離開梁洛雨，她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敷衍回答院長道，“都不是，是門三橫的那個闫。”

“好啊，好啊。”院長似乎很滿意，“小闫，你來跟我坐。”

陳星塵并不懂他在這“好什麼”，她對院長并無好感。此時她想起梁洛雨的囑咐，一定要同梁洛雨坐在一起才行。

“那個，院長，我去個廁所。”

陳星塵從包間溜走了。

“呼呼。”

陳星塵左右環顧，她發現走廊盡頭的梁洛雨，正對着菜單犯難。她笑了笑，快步走向梁洛雨。

“學姐。”陳星塵跳着腳，把頭從梁洛雨肩頭探過去，好奇的看向菜單。

“你來的正好。你看看，有什麼想吃的不。”

“你點就好，幹嘛問我。” 陳星塵故意不幫忙，梁洛雨越是窘迫的樣子，她心頭越覺得可愛。

“哦。”梁洛雨隻得繼續翻看，繼續為難。“吃什麼好呢……”

從前梁洛雨也很少負責點菜。她們在一起的時候，要麼是陳星塵做飯，要麼是陳星塵發現好吃的館子帶她去吃，總之在吃的方面，梁洛雨确實缺乏判斷。沒想到20多年過去了，梁洛雨仍然不會點菜。

“我來吧——！” 陳星塵笑笑，從梁洛雨手中拿過菜單。“魚頭，炒蟹、白灼蝦……筍尖炒肉、牛腩煲、豆苗湯……再加兩道涼菜。”

服務員飛速下單，梁洛雨在旁甚是吃驚。

“闫丹你……怎麼這麼懂？”

“吃的東西，我很在行。”

“哦——哦。——确實。确實能吃。” 梁洛雨忽然拖了長聲，語調怪怪的。

“哎！不是！”陳星塵才反應過來，梁洛雨大概是在暗諷她早飯拿了13塊錢的吃食！？

“我，我當時……”陳星塵又覺得百口莫辯。

“好啦，開玩笑的。謝謝你，闫丹。我不會點菜，你幫了我大忙。”梁洛雨擡手，在空中猶豫了一秒，然後笑着拍拍陳星塵的背。“走了，回去吃飯。”

“唔……學姐。” 陳星塵從梁洛雨的目光裡捕捉到了那轉瞬即逝的欣賞與感激。她呆呆地看着梁洛雨，覺得脊背被觸的發熱，瞬間她的臉便紅了。

“呆瓜。” 梁洛雨抓起陳星塵的手腕，扭頭向前走去。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包間，陳星塵的視線一直落在梁洛雨緊攥住自己的手掌上。這麼多天以來，除去落水那場意外，這是梁洛雨第一次與她肢體相觸。梁洛雨修長的手指，穩穩地搭在陳星塵的小臂上，看似溫柔，卻又帶着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引領着她向前。

陳星塵心頭暖洋洋的。

落座後，她緊挨着梁洛雨，一起坐在了靠門口的位置。王院長旁邊則安排了他自己課題組的同學，是位樣貌出衆的女生。

“小闫老家哪裡的呀？”

一輪自我介紹後，楊教授例行公事，先關心這桌子上年齡最小的同學。

——糟糕，上次被梁洛雨問完祖籍，陳星塵胡亂編過答案，她後來也沒想着去翻翻教務處材料進行二次确認，這回又被問及。

這一題，她得迅速作答。如果一個同學連自己老家都不知道在哪，會顯得很奇怪。她本能的說出了自己原本的老家，也是她骨子裡對自己的認知。

“東北。”

衆人嘩然。

“呀，跑到這麼遠的地方讀大學。” 王院長接下去問道，“在飲食方面，會不會不适應？”

“起初覺得有些清淡，但是吃吃就習慣了。少油少鹽本就健康，南洋大學很好，校園好美，學術氛圍也好。”陳星塵的答案十分嚴謹，讓人挑不出毛病。

“不錯。東北善出美人，南洋大學的水土養人，你一定可以快樂健康的讀書和成長。”

“嗯嗯。” 陳星塵點頭附和，但總覺得王院長這番說辭聽起來怪怪的。

菜品陸續上桌，色彩鮮澤，口味鮮美。

陳星塵的心思并不在飯菜上，她時不時的看着梁洛雨，内心無限感慨——梁洛雨怎麼這麼好看。灰色毛衣太顯氣質了。唯獨還缺一條鍊子，我要買給她。

楊教授則是誇獎梁洛雨越發會點菜了，梁洛雨倒毫無避諱，滿臉驕傲的直接把陳星塵推了出去：“是闫丹點的，這是位美食專家。”

說罷，她還很滿意的看着陳星塵。畢竟這個本科一年級的小朋友是她帶來的，她可以驕傲。

“哇，美食專家！” 同學們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陳星塵身上。

陳星塵放下筷子，趕緊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哎！别聽學姐誇張啦。逸夫樓餐廳口味确實不錯，食材也很新鮮……怎麼點都不會出錯的。”

“這道五花肉炒筍，真好吃！”

“火候确實到位。不過這道菜我知道還有一個特色做法，有機會我可以做了帶給大家嘗嘗。”最後這半句，陳星塵是對着梁洛雨講的，可惜梁洛雨并沒搭話。

“诶喲，小闫你才18歲，就會做飯啦？” 王院長倒是很敏銳的捕捉到關鍵信息。

“是，我從小就會做飯啦。”

“……” 梁洛雨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講。

此時，王院長舉起酒杯——“來，我們舉杯！歡迎如此優秀的年輕同學加入建築系，中秋快樂！”

“——中秋快樂！”

“——中秋快樂！”

陳星塵晃晃杯中的燒酒，同衆人舉杯一飲而盡。

她幹脆利落的放下酒杯，卻着實吓了梁洛雨一跳，“你……你喝慢一點，沒關系的。” 她擔憂的看着陳星塵。

酒過三巡，大家三兩成群聊起天，王院長邀請陳星塵坐到旁邊。

“小闫啊，生活都還習慣吧？”

王院長說這句話的時候，故意貼的離陳星塵非常近，濃烈的酒氣讓陳星塵本能的向後傾身。

“唔……王教授，我之前讀過您的書。”

“哦？哪一本。”

許是酒勁上頭，王院長的眼神忽然迷離，直勾勾的盯着陳星塵的臉蛋。陳星塵一邊看着他精心修理的胡子，一邊在心裡頭忽然明白了梁洛雨的囑托。她判斷自己跟這位院長本也沒什麼可聊，速速結束對話好了。

“您編著的《建築史趣聞》，面向大衆讀者的，作為一本入門建築知識的小書，稱得上佳作。”

聽聞陳星塵的表達，王院長忽然很興奮，提高了聲調說道：“不錯！難覓知音啊，小闫，我們可一定要喝一杯！”

陳星塵：“？？？”

随即，王院長幫陳星塵倒酒，自己也加了一滿杯。

“啊，這……” 陳星塵并不怕喝酒，她這副身體根本喝不醉。而且阿福就在餐廳外，陳星塵一個社會人士，在這種場合根本沒什麼好擔心的。隻是院長的舉動讓她覺得十分尴尬，中年學術男最糟糕的品行莫不是如此。

正值她猶豫之際，梁洛雨不知從哪裡出現——“院長，我敬您！”

陳星塵懵懵的：“嗯？”

——梁洛雨發什麼神經？

“不必……” 未等陳星塵開口，梁洛雨已經把杯中酒喝盡了。

王院長：“哎？羅雨啊？我這要跟小闫喝呢……知音難覓，小闫讀過我編著的書……”

梁洛雨：“是我推薦她讀的。這杯酒理應我代闫丹跟您喝！”

王院長俯身向前，笑眯眯的看着梁洛雨：“哎！我說羅雨啊……你這性子一直……哎哎哎？！”

——啪！

梁洛雨又給自己滿了一杯，一飲而盡。酒杯落在桌上，清脆一聲。

陳星塵擡起的手放下來了。她意識到梁洛雨是在為自己擋酒，起初受寵若驚，随即她忽然發現，自己有點享受這種被保護的感覺。

她乖巧的坐到梁洛雨身後，看着自己保護了十幾載的小姑娘，忽然勇敢的站在身前，為自己擋酒。

——梁洛雨實在是太可愛了，她并不想阻止，想先看看好戲。

王院長被推着喝了兩杯，梁洛雨又給他倒滿，“您今天高興，我陪您喝。”

陳星塵瞥了一眼楊亞先，這位教授沒有注意到桌子這邊發生的事情，她正在被另外兩名學生敬酒。學術圈子确實是這樣，無論是陳星塵自己做教授的時候，還是從前在江冉課題組，到了聚餐時總免不了要喝上許多。——此刻，楊教授也顧不上保護自己課題組的同學了。

陳星塵偷偷叫來服務員，問起這燒酒的度數，她評估過後牢牢的關注着梁洛雨的攝入量。

直到王院長率先跑去廁所，梁洛雨才悶悶不樂的坐回位置。

“還好嗎？” 陳星塵盛了一碗炒飯，讓梁洛雨吃些東西。

“沒事。我想出去透透氣。”梁洛雨揉着太陽穴，紅撲撲的耳根顯然是酒精有些上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