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
陳星塵拿上外套,攜梁洛雨出門。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草叢裡的射燈打在石闆路上,餐廳外面的世界,靜谧而和諧。
“學姐,你還好吧?”陳星塵拂去石椅上的灰塵,邀梁洛雨坐下講話。
梁洛雨:“沒事,這酒度數不高的。我心裡有數。”
陳星塵:“那就好。”
梁洛雨:“真是不好意思,王長佳的德行你看到了。我想極力避免,一個不留神你還是被他抓去喝酒了。”
陳星塵:“我的确沒想到,這位王院長竟是個斯文敗類。”
梁洛雨:“我本想囑咐你離他遠點,但實在是難以啟齒。我也存在僥幸心理,覺得讓你坐的遠點,他大概不會怎麼樣。沒想到這個混球還是,喝了點酒就對女同學動手動腳。”
陳星塵:“唔。那學姐你……從前沒有被他……”
梁洛雨:“當然不會。我一直跟着楊老師,并不與他來往。隻可惜他學術名望高,這院長的位置他坐的太穩。”
陳星塵:“你相不相信,多行不義必自斃。”
梁洛雨:“我相信,隻是不知道這報應什麼時候才會來……希望我可以看得到。”
陳星塵:“想懲罰他,倒也不難。”
梁洛雨:“嗯?”
陳星塵壞笑,“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起風了,你披上點外套。”
梁洛雨一直抱着雙臂,陳星塵體貼的把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
“不用……我不冷。”
她把外套摘下,重新挂在陳星塵身上。“我們走走吧。”
“也好。走起來,就不冷了。” 陳星塵出于本能的關懷,可她内心深知梁洛雨的距離感,多半是會拒絕自己。如果梁洛雨真的接受了這件外套,陳星塵又要五味雜陳了。
梁洛雨:「闫丹。對不起啊,沒有如願讓你和楊教授單獨說上話。」
陳星塵:「這沒什麼。學姐你幫我喝了這麼多酒,我才是很抱歉。」
……
梁洛雨:「你猜猜這一排教學樓,哪一年建的。」
陳星塵:「不知道诶。」
梁洛雨:「1951年。校門進來的那一排是1921年。中心湖周圍的主建築群,是2001年。逢1的年份,似乎與我們學校有緣。」
……
梁洛雨:「這一拱花壇,盛夏裡是叫不完的青蛙聲。旁邊這些讨人厭的檸檬桉……哎,你聽過有學生寫的打油詩嗎?檸檬桉上蟬鳥鳴,南洋學子影雙行。月下同遊細雨裡,呢喃碎語訴衷情。」
陳星塵:「細雨是說檸檬桉上的蟬尿是吧!蠻有趣的。」
……
梁洛雨:「對了,這兩棵樹很有趣。你識得是什麼品種嗎?」
陳星塵:「橡樹?哎,好像不是。」
梁洛雨:「這是合歡。果郡王的最愛。我見過一次它開花,難看得很。」
……
不知不覺中,兩人漫步到操場。
“你看,月亮升起來了。”
陳星塵擡起頭,望向那輪明月。“十五的月亮……好大,好圓。”
“你的表達很可愛。” 梁洛雨欣欣然點評道。她展開雙臂,背靠在主席台上。“你看那雲的形狀,像什麼?”
陳星塵見她眉目舒展,心情已經從酒局裡徹底走出來了。在那雙明亮的瞳孔裡,陳星塵看到了明月與星辰,星星點點,璀璨奪目。
“鐵道燈。”
“哈?那是什麼?”
陳星塵微笑不語。
梁洛雨充滿期待的看着陳星塵,還在等她正兒八經的答案。
“你說吧,學姐。藝術家的眼中,這朵雲的形狀,又是什麼呢?”
“你不覺得,那是天上的樓宇嗎。”
——天上的樓宇。
——梁洛雨啊,你當真是詩人,是藝術家。
陳星塵吟起蘇子的詩,“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阙……”
“……今夕是何年。” 梁洛雨淡淡接道。
“是啊,今夕……是何年。” 陳星塵重複了一句,不知怎的,她的眼眶有些濕潤。
“闫丹,我不想回去那個酒局了。我要給楊老師發個短訊,告訴她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寝室。”
“為什麼是我喝多了?”盡管陳星塵并不介意替梁洛雨“背鍋”,但是多少她要讨個說法。
“難不成還能是我喝多了?”
“自然是你喝多了。剛剛一路上學姐你講了那麼多話。我認識你這麼多天,都沒見過你話這麼密集過。”
“……别叫我學姐了,真的沒大你幾歲。”
“學姐、學姐、學姐。我偏要這麼叫。” 陳星塵調皮的說道。
“好吧,好吧。” 梁洛雨擺擺手,她确實拿陳星塵一點辦法也沒有。
“不鬧啦。那,羅雨同學,我送你回公寓吧。” 陳星塵擺出一個“請”的手勢。
梁洛雨閉上眼睛搖搖頭,“不。” 而後,她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睜大眼睛說道,“闫丹,你看過月光海嗎?”
“月光海?”
“——走!”
梁洛雨興緻高昂拾起陳星塵的手腕。她在前面帶路,兩人穿過操場,從西南邊的校門徑直走到海灘上。
月光下的沙灘聚集了不少社團的同學。他們三五成群圍坐一團,唱着歌,做着遊戲。流浪歌手帶着音響,一曲接一曲的吟唱。偶爾有幾對小情侶,摟抱在一起,或在海灘上追逐着,用腳印畫下大大的愛心。
在這浪漫而青春的夜裡,陳星塵不禁心潮澎湃。光腳踩在柔軟的沙子上,梁洛雨此時此刻就站在她身旁,她是多麼的想拉起她愛人的手,那些二人從未經曆過的幸福的大學時光,她好想不顧一切與梁洛雨擁抱,接吻。她想自由的戀愛,想擁有一個20歲的女孩本該擁有的人生。
陳星塵深情款款的看向梁洛雨。
「聽——海哭的聲音——歎息着誰又被傷了心,卻還不清醒——」
“哎,怎麼盡是唱些流行歌曲,破壞氣氛。”陳星塵明明情緒都到位了,卻被流浪歌手聲嘶力竭的歌唱所打斷。
“怎麼,你還想聽《水調歌頭》啊?那你去看電視台的中秋晚會好了。” 梁洛雨調侃道。
“也不是。我覺得這美好的夜晚,吹着海風,聽着抒情音樂該多好。”
“可以點歌的,五塊錢一首。你想聽什麼?”梁洛雨指着音響前面的紙殼牌子,上面寫着“5元點歌。”
“我想想。” 陳星塵跨步走過去,可另一個姑娘卻搶在了她的前面。
“果然今天生意是很好啊!” 主唱不好意思的朝陳星塵擡擡下巴,示意她等等,要先接待另一位姑娘。
“……你确定要這首嗎?”
“嗯。”姑娘背身望向大海。
陳星塵不知道姑娘選了什麼曲子,歌手似乎顯得有點為難,還掏出了手機現場搜索歌詞。
直到他開口,嘹亮的聲調劃破夜空——“Midnight, not a sound from the pavement.”
陳星塵和梁洛雨都愣住了,她們同時望向了彼此。
這是歌劇《貓》的主題曲,講述的是一隻年邁的貓在月下的孤獨回憶。
“——Has the moon lost her memory? She is smiling alone……”
“呐,你要的抒情歌。”梁洛雨低下頭,默默走向大海。
“——Memory, all alone in the moonlight. I can smile at the old days……. I was beautiful then. I remember. The time I knew what happiness was. Let the memory live again……”
動人的旋律徜徉在悠長的夜空中,月下的陳星塵淚水潸然。梁洛雨的背影越來越遠,直到她挽起褲腿走進大海,浪頭滾滾,在無垠的海天之間,她顯得如此嬌小。
“洛雨……你為什麼,也會被刺痛......?”
“——Touch me, it's so easy to leave me……All alone with my memory. Of my days in the sun. If you touch me. You'll understand what happiness is……”
一曲終了。
陳星塵也走進海裡,海水微涼,浪頭柔軟的拍打着小腿。
“羅雨。”陳星塵輕輕拍了拍梁洛雨的肩膀。
“走了。我要回去睡覺了。”
“不是要看……月光海嗎?月光等下才會升到海面……”
“你自己看就是。”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