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着我幹嘛？”梁洛雨眉頭輕蹙，語氣有幾分不耐煩，同時腳下步子不停，沿着寬闊的大馬路徑直往前走去。
“你喝了酒，自己一個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 陳星塵自然不放心她一個人走夜路，緊趕慢趕跟了上去，她的眼神一刻未從梁洛雨身上移開。
“呵，自己年紀那麼小，還送我？”
“……”
陳星塵被怼到說不出話。
梁洛雨也沉默不言。她時而擡頭看看月亮，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落寞，時而又掏出手機，對着枝頭随意拍下兩張照片。陳星塵讀不出太多情緒，隻知道從剛剛那首歌開始，梁洛雨就忽然變了個人似的。她小心試探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大好。想起什麼傷心事了嗎？”
“我累了，沒精神講話。” 梁洛雨眼皮都沒擡一下。
“……”
一路無言，陳星塵跟在梁洛雨身旁，也算是把她送回到公寓。
“我到了。” 梁洛雨眼中沒有多餘的情緒，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是不讓陳星塵上樓了。
“嗯……那你早點休息，晚安。” 陳星塵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還是強扯出一抹微笑，輕聲說道。
“晚安。”梁洛雨輕輕應了一聲，轉身便朝着公寓樓内走去。
陳星塵落寞的站在樓底，看着梁洛雨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裡，怅然若失。片刻後9樓的房間燈亮起來，陳星塵胃裡湧起一陣酸澀。
“老大……” 阿福不止何時出現在陳星塵身邊，遞過一瓶水，從她手中接過外套，“都搞定了？”
陳星塵緊緊握着礦泉水瓶，回頭望了一眼那亮着燈的窗戶：“走吧，我們。”
回到車裡，陳星塵把座椅放倒，一邊深呼吸，一邊揉着太陽穴。和梁洛雨在一起行動，她總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還要時刻面對無法自抑的心理和情緒。壓力與緊張過後，她的頭非常的痛。“好累……”
阿福見狀，趕忙把車窗搖下來，讓夜晚涼爽的空氣灌進車裡：“老闆你酒量不至于啊，是不是喝了假酒啦？我們回碼頭休息吧？”
陳星塵擺手，呆呆的看着車頂：“……我還要去赴一個約。稍等我看看啊……廖聰說晚上給我發地址。” 她掏出手機，翻看短訊。
“廖老闆？” 阿福很吃驚。
“……嗯。”
“五爺知道嗎？”
“不知道。你不必多說，隻會引他擔心……有了，我們去北岸路。”
“好。”阿福啟動車子，剛準備打方向，忽然看到公寓門口走出一個熟悉的人影。
“哎，老闆，那位漂亮的女生又出來了。”
“嗯……？什麼漂亮女生……？阿福你還知道看女生啦？”
陳星塵深陷在座椅裡，整個人軟綿綿的，沒一點力氣，即便聲調無精打采，可還是不忘調侃阿福兩句。——她總以為阿福與老張屬性相同，畢竟他從不像幫派裡其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子一樣，喜歡泡吧和把妹。阿福身上有一種憂郁的氣質，自小除了開車沒什麼别的愛好。他還沒到拿駕照的年紀就已經是陳星塵的司機了，跟着她這些年，是她最近親、也是最信任的人之一。
“不是，老大，我是說，你今天一整晚呆一起的那個女生。”
“啊！？？”
陳星塵聞言一驚，迅速坐起。
——真的是梁洛雨！！！
“發什麼瘋？不睡覺了啊……” 陳星塵嘴裡嘟囔着，擰開礦泉水瓶，喝了一大口，試圖讓自己清醒些，重新打起精神。
“老大，要跟着她嗎，還是繼續去北岸路？”
“先跟着她。”陳星塵毫不猶豫地說道，雙眼緊緊盯着車窗外的梁洛雨。
陳星塵看到梁洛雨換了一件防風外套，腰上挂了一個挎包，細看似乎是個相機包。另一隻手上，拿着相機支架。
——這麼晚了，你要去拍什麼呢？
梁洛雨走路有些跌跌撞撞，許是喝了酒，又拎着重物。陳星塵想下車去幫忙，但是她怕梁洛雨再攆她走，引起不必要誤會，隻好先留在車裡觀察。
直到梁洛雨走進了CA酒吧。
陳星塵撓撓頭。
“看起來是這位姑娘的第二場活動。” 阿福在旁小聲評論道。
陳星塵：“……”
——有可能是幫CA拍攝店面照片？
陳星塵内心犯起了嘀咕。梁洛雨趕走了陳星塵，卻和另一個屬性成謎的女生在中秋晚上一起拍攝。她想起梁洛雨說過，她們是很多年的朋友了，又想到CA看梁洛雨的眼裡熱情似火，陳星塵更煩悶了。
“我下去看看。”
陳星塵下車，“啪”的一聲關掉車門，梁洛雨卻迎面走了出來。
——手裡是個咖啡杯。
陳星塵：？
“闫丹？你去哪了？怎麼會從車裡下來。” 梁洛雨朝車裡張望，阿福壓低帽檐，不敢輕舉妄動。
——幸好今天開的是大衆，不是跑車。
陳星塵長舒一口氣：“……我走不動了，想打個車回去。”
她貼着褲子偷偷擺手，示意阿福把車開走。阿福心領神會，趕緊低着頭打了轉向燈，緩緩啟動車子。梁洛雨下午剛和他打了照面，但願剛剛那一瞬間，她沒認出自己。
“哎！” 梁洛雨的注意力如願回到陳星塵身上，“那你怎麼從車上下來了？”
陳星塵：“這不是看到你了。”
梁洛雨：？
陳星塵：“你不是說要休息了嗎，幹什麼騙人？”
梁洛雨：“很晚了……我送你回寝室。”
陳星塵：“我剛剛送你回公寓，現在你又要送我回寝室，我們這是過家家的遊戲嗎？” 陳星塵認真的看着梁洛雨的眼睛，月光下，陳星塵的瞳子格外明亮，“你要去做什麼？”
梁洛雨移開視線，默不作聲。
陳星塵大膽的從梁洛雨手中奪走三腳架：“……竟然這麼重。你帶着拍攝設備，是要拍什麼？”
梁洛雨：“我……我要去拍月光海。”
陳星塵眼裡的光暗淡下來。——梁洛雨繞了這麼一大圈，原來是想一個人看海，并不想同陳星塵一起。
“那你去吧。”陳星塵低頭看着鞋尖，有些懊惱，更像是賭氣一般轉過身，“我回宿舍了。”
“闫丹！” 梁洛雨即刻喊住她。
“嗯哼？”
“一起、一起去吧。”
“好……好哦。”陳星塵撇撇嘴，十分委屈的瞧着梁洛雨。
“不過，” 梁洛雨上下打量了陳星塵一番，“夜裡很涼，你的衣服穿的不夠，你等我回公寓再拿一條毯子下來吧。”
“不用，我不冷的。而且我剛剛看到海灘邊上還有賣披肩的小販，實在冷了，買一條便是。”
“我上下樓明明很快，你怎麼總想着亂花錢？……何況還要幾個小時月亮才會升到海的正上方，我們又不趕時間。” 梁洛雨微微皺起眉頭，語氣裡帶着幾分嗔怪。
“還要幾個小時！？”陳星塵略顯吃驚。她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夜裡10點鐘。她原本天真的以為等到月亮映在海上就好了，沒想到還要這麼久。怪不得梁洛雨買了一杯咖啡，原來是方便熬夜。可她今晚與廖聰有約，本想速速陪梁洛雨來回，如此安排，她的時間便沖突了。
陳星塵駐足，僅片刻功夫便迅速做出決定：“唔！那就麻煩學姐了……我與你同行。”
“不客氣，也不用因此又管我叫學姐。”梁洛雨笑着說。
“好的，謝謝你，羅雨。” 陳星塵也跟着笑了。
陳星塵在等待梁洛雨上下樓的時間，給廖聰和阿福分别發去短訊，告訴他們計劃有變，自己不過去北岸路了。
兩人再度回到海灘，先前熱鬧的景象已悄然褪去。流浪歌手早已不見蹤影，那群青春洋溢的學生也少了許多，整個海灘變得靜谧而空曠，唯有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一下又一下。
梁洛雨尋得一個海水漲不到的位置，在幾顆椰樹下把三腳架打開，架好相機。
“這裡風還小一些。”
梁洛雨小口抿着咖啡，一邊調整鏡頭的角度取景。“你過去那邊，我取個景看看。”
陳星塵站在梁洛雨既定好的位置上，左右彎腰，朝着鏡頭開心的比着手勢，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
她并不是很懂攝影，除了快門鍵和回放，她都分不清相機上的各種按鍵和光影模式。上一世她們在一起的時候，都是梁洛雨在使用相機，外出拍照都是梁洛雨先取好景，再喊陳星塵過去接替她拍。陳星塵也總是梁洛雨鏡頭下或畫本裡的模特。
此時此刻，讓她不禁想起了曾經的快樂時光，還有兩個人在山澗民宿裡羞羞時拍的藝術作品，盡管陳星塵最終也沒見到那組成片。
梁洛雨的鏡頭裡，陳星塵眼神深邃，但卻笑意盈盈的。
“小小年紀，就這麼多心事……”梁洛雨低聲自語，遠處的陳星塵并聽不到。“——好了！回來吧！”
“——好咧！”陳星塵脆生生地應了一聲，像隻歡快的小鳥，蹦蹦跳跳地跑了回來。
“接下來，就是等待了。”
“嗯！”
兩人尋了棵粗粝的椰樹并肩坐下，梁洛雨把毯子甩給陳星塵，“你披上。”
"我想去買個水，幫你帶一瓶嗎？"陳星塵起身，把毯子揉成一團，塞回梁洛雨懷裡。
梁洛雨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杯："老闆娘特調。" 随即，她又灌了一大口。“可惜剛剛碰到你的時候，我已經買完了，不然幫你帶一杯。”
“半夜喝咖啡，真有你的。”
“也就是剛好我認識CA，她才樂意幫我，不然隻能去超市買瓶裝咖啡的了，不好喝，也不提神。”
“行吧！那我去了。”
陳星塵折返時，發現梁洛雨已阖眼倚着樹幹。紙杯歪倒在沙地上，殘留的液體浸出一小片深色痕迹。她拾起杯子輕嗅——伏特加凜冽的醇香直沖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