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之後,沈湛沒再見到景明,依舊和以前一樣每日和趙以安一起去學堂讀書。時光荏苒,不覺一月有餘,如今已是七月流火的金秋時節。
剛一進七月,喜好熱鬧的臨康城又忙碌起來,對這樣一座繁華都城來說,幾乎任何一個節日都可以變成狂歡的盛宴。這天散學,沈湛挂好書袋,摸摸腰帶上系着的玉佩,一邊吃着手裡的桂花糕一邊等趙以安。趙以安還在收拾,他拿起桌案上的書本也不看正反,在桌面上一磕就塞進塞進書袋,從兩列書案之間的空隙閃身跑過來,“清顯,走!”
沈湛剛好一個桂花糕吃盡,拍手抖掉殘渣,又抹了一把小嘴,跟趙以安一起往武學巷走。一路之上,臨安城的商戶都已經張羅起來,搭戲台的,挂燈籠的,做買賣的也漸次支起攤面。趙以安一臉興奮地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用手肘杵杵沈湛說道:“欸欸清顯,你看這麼熱鬧,晚上出來玩啊。”
沈湛不太愛湊熱鬧,撇撇嘴:“不要,今天晚上一定到處人擠人。”
趙以安見她不來,急中生智說道:“清顯,你看那邊不是搭戲台呢麼,聽說臨康府找了南邊的班子演南戲文呢,你不就愛這個嘛?”
沈湛眯着眼看向趙以安那不值得信任的樣子,趙以安豎起三指一本正經發誓說道:“我說真的,我要是騙你我跟你姓。出來吧,你這個月的糕點我都包了,怎麼樣?”
沈湛是南方人,南戲文和各色糕點都是她的心頭好,所以,“成交!”
沈湛回到家,和婆婆兩人簡單吃過一餐,又向婆婆說了晚上出門的事情,囑咐婆婆早些睡。一切完畢,沈湛搬了把椅子坐在小院裡邊等趙以安邊看天空的薄雲缱绻,待夜色攏上,小院門外響起一聲召喚:“清顯,出來啦!”沈湛起身,拂順衣服,一走出大門就看到趙以安兄妹,笑着叫道“玥兒。”
“欸你這個人,怎麼隻叫我妹妹。”又見沈湛和妹妹沒等自己先走了,氣呼呼地跟上去。
街上燈火如炬、耀人眼目,仿佛在深沉幽暗的夜色中割出一個幻化世界來,成為“黑”的對立面。街面上到處是吆喝的聲音,士子遊女絡繹不絕。沈湛幾人自南向北一路遊遊逛逛,看過兩折南戲文,吃過三味糕點,又看過一處燃火雜耍,已來到城北的臨淵大街。北城是臨康最為富貴豪奢之處,商戶林立,酒樓幢幢,街上的公子千金更不計其數。
這時,街面上傳來一陣鑼鼓聲,吸引了沈湛一行人的注意,趙以安當先說道:“走走走,過去看看。”不等沈湛和玥兒回答,趙以安已向着聲音走了過去。沈湛沖着趙玥兒笑笑說道:“玥兒妹妹走吧,今天是要陪着千裡走千裡了。”這一句玩笑話引的趙玥兒撲哧一笑,一起追上去。
剛擠到趙以安身邊,趙以安說道:“原來是有人在這搭台啊。”沈湛向上看去,木台背面高立一整面彩繪的畫闆,畫的正是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故事,台面上鋪着厚厚一層紅色台毯,木台一側坐着幾位樂師,各執樂器,笛、箫、笙、琴,鼓、鑼、阮、梆等。樂師對面一邊,有幾條橫桌,筆墨紙硯整齊碼放其上。木台正面台口對側橫擺一張書案,書案之上用木架架起一支珊瑚钗,沈湛隻覺得那钗頭珊瑚紅潤光澤、造型自然成趣,煞是好看。書案旁擺放兩把太師椅,中間用一小幾隔開。
這時,有兩人走上木台,一胖一瘦,兩人具是織錦穿戴,隻是那瘦子穿的素淨些,手拿一把折扇,年紀在五十歲上下,渾身儒雅之氣。後面的胖子穿一身暗紫色圓領袍,手戴墨玉扳指,滿臉堆笑,額頭和臉頰在燈火照耀下泛着些許油光。
兩人走到台中,那胖子向老者作了一揖,清清嗓子對台下說道:“各位父老,在下徐記。”這一句話就引得台下一片騷動,沈湛心裡想道:“原來是臨康首富人稱“徐半城”的徐記搭的台子,怪不得這麼大陣仗。”
那徐記本來就胖,再滿臉是笑,就像一尊彌勒佛一樣,他又說道:“敝綢緞莊一直承蒙諸父老照顧,幾十年立足臨康。今日恰逢七夕佳節,徐某再此搭台湊個熱鬧。想必各位也看到架上這支珊瑚钗,名家琢磨功夫,價值百金。徐某請來大理寺卿上官大人,準備了三道題目,勝出者即可獲得。另外凡參與者,皆可得一兩銀子。”
徐半城這番話剛說完,台下又是一片歡呼,各個磨拳擦掌準備一試。趙以安湊到沈湛耳邊說道:“原來那老者是上官大人,我說怎麼這麼眼熟。上官大人可寫得一手好字,據說全大淵寫得比他好的人不超過三個,他一副字起碼能賣幾百兩銀子。真讓人羨慕。”
沈湛聽完好奇地看着上官雲,這時上官雲做了個靜靜的手勢,一捋颔下的胡子,說道:“本官今日有幸到此,與民同樂,準備了三道小題,一來助興,二來見一見我大淵才子佳人的風貌。”上官雲頓了一頓,又說道:“第一題乃是一字迷,請諸位聽好:夕陽雲遮半,倦鳥相與還。倚樹人言笑,同心眉黛揚。兩句為一字,共二字。限時一炷香。”
上官雲說完退到一邊坐到太師椅上。徐半城一拍手,隻見兩個仆役打扮的人走上,一個端上插着香的香爐,放在上官雲旁邊的小幾上,另一個擡着一個大木架,木架上挂的剛好是寫好字謎的卷軸。徐半城說道:“猜字謎者,皆可到側面台口處取紙筆寫來。”
沈湛看了一眼珊瑚钗,又瞟了一眼木架上的卷軸,正在不動聲色地思索,那趙以安不識時機地鼓動道:“清顯,你這麼聰明不試試嘛?”
“别吵。”沈湛皺了下眉,兀自解字。台口處早有一群人圍上去,有的甚至沒看字謎,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寫了兩個。沈湛沉吟了半炷香,沈湛面上露笑,一甩長衫下擺向台口走。領過号牌,又在對應的紙張上寫下“鵲橋”二字交回,立在一旁自信滿滿等候。
一炷香燒盡,仆役把寫有正确答案的紙張呈給上官雲。上官雲點點頭,再次走到台中,朗聲說道:“請七号,十八号,二十号,三十三号,四十号......這十位上台。”沈湛是三十三号,她邁腿拾階而上,景明送給她的玉佩也在腿前一蕩一蕩的。等走到台口,把号牌向上一抛,剛好落到回收号牌的小盤内,清脆一聲響。
十人橫站一排。上官雲面帶微笑轉過來,打量了一番,走到沈湛面前指着她說道:“就由這位大才來替大家解謎吧。”沈湛拱手行禮,走到卷軸之前,對着上面的謎面解釋道:“字謎無非就是拆字組字。首句‘雲遮半’大緻是一個‘?’,夕陽為日,上‘?’下‘日’則為‘昔’。‘鳥還’‘鳥還’,‘昔’加鳥為‘鵲’。”上官雲笑道:“正是如此。”
沈湛又指向第三句:“‘倚樹’是指該字為木旁,‘人’言笑須有‘口’,這‘眉黛揚’是指‘同’中橫畫飛出為二,木、人、口、同、橫,組合起來豈不就是一個‘橋’(橋)字嗎?”沈湛說完,台下一片掌聲,趙以安連連喊“好!”,玥兒直盯着台上,激動得臉上染一抹紅。
沈湛向台下一拱手,回到隊伍中。上官雲說道:“這位才俊所言不差,正是‘鵲橋’二字。接下來是第二道題目,此輪比‘雅’。”上官雲擡起左手将人們的目光引向樂師一側,說道:“稍後樂師同時奏樂,不過,所奏樂曲各不相同,請各位才子寫出琴師所奏何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