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府”字,明顯也是被人刻意省去了前綴的。
陸晚嬌帶出來的這套賬冊子不是母本,俨然是陸頂雲在整理抄錄時,為了謹慎,在寫下第一個“某府”時後了悔,餘下的特意空着。
這麼想着,她又逆着賬頁往前翻,發現這類計數的出現越來越少,直到某日徹底消失了。
她不動神色地看那個日子。
不禁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日子分明和她的生辰,隻差了九日!
換言之,在此後不久,九邊就遭受了慘絕人倫的叛國屠城血案……
穆檀眉心跳擂動,這發現擺在面前,不得不讓她将兩樁事聯想起來。
陸晚嬌說得不錯,她真的發現了一件大事。
一件被陸頂雲隐藏了十幾年的大秘密。
她将賬本合上,重新塞回陸晚嬌手裡,對着一邊憤怒冷笑喝水,一邊為自己多年辛勤不值的人道:“這幾天有些忙,也沒顧得上關心衛圓兒的好事,想必婚期将近了吧?”
陸晚嬌一愣,雖不感興趣,卻因為是她問得,還是忍着脾氣,歪頭算了算。
“好像是快了,等下問問伏月她們。”
穆檀眉就笑了,“那太好了。”
她還真得找個機會,再去陸家翻出那套原始的母本,好好看個清楚。
陸晚嬌被這麼一打岔,剛才的盛怒也打消了些,她了解穆檀眉的性子,知道她問起陸蛟和衛圓兒的婚事,肯定自有用意,心裡糾結了一二,還是決定把這事先撂下。
眉兒總不會讓自己吃虧。
陸晚嬌心态調整好了,就繞過去看書案上的擺放。
她拿起那封帖子,“咦”了一聲。
“丁淳亭?我聽過他的大名。”
穆檀眉有點意外。
陸晚嬌不願叫陸頂雲的名字,隻用“他”來代指,“他進京後,幾次打算宴請這位丁大人,聽說都被婉拒了,他還譏諷過一句,說連皇子的面子都不買,沒他老師半分聰明。”
穆檀眉心裡“咯噔”一下。
她倒是聽說過陸頂雲如今性情大改,喜歡結交同僚的舉動。
怎麼現在聽着,不太像尋常交際,更像是投身進了皇子朋黨的意思?
穆檀眉蹙起眉心,心想這有問題的人,果真走到哪裡都是麻煩。
也不知是哪位皇子這麼饑不擇食,連陸頂雲這種涉及叛國血案,出身尴尬的人都願意拉攏。
她這頭惦記着陸家的事,殊不知話題裡的正主也在念叨她。
陸頂雲剛下了值,自己坐在書房裡理事。
屋門被人輕敲了兩下,響起衛氏和柔的聲音:“老爺,妾身剛炖了百合羹,最是清潤不過,這兩日聽你偶有咳嗽,還是用一些潤潤嗓子吧?”
陸頂雲臉上一陰,轉瞬恢複如常。
“放下吧,我晚些用。”
衛氏便推門進來,将托盤擱在一邊,低頭時視線飛快地在書案上掃過,心裡微微訝異。
“那妾身先不打攪了。”
陸頂雲頭也不擡,這些日子衛氏不像從前那樣期期艾艾的黏人,懂分寸了不少。
聽見對方關門出去,他從鼻腔中不屑地擠出一聲冷哼。
倒是長進不少,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手段了。
他将案上的廢紙扔到一邊,将方才寫到一半的信重新鋪好。
衛氏離了書房,一刻不停地拐去了侄女的院子,一踏進院門,就着急道:“你猜得不錯,我進去時他正讀信呢,我看那上頭的落款,果然是有個‘勖’字!”
衛圓兒正指揮着人掃灑院子,看姑母冒冒失失進來,按下心裡的不滿,揮揮手屏退了下人。
這才将衛氏迎到屋裡坐下,“既是‘勖’字,那就沒錯了,我曾聽羅小姐提起,三皇子正是叫這個名字。”
她口中的羅小姐,就是曾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貼上的那位海右巡撫家的小姐。
衛氏愣了愣,心裡着急,“那還得了?豈不是他真的搭上了三皇子!”
“總歸是好事,姑母莫急。”衛圓兒心情也複雜。
衛氏卻揉了揉手絹,“誰能想到,這形勢竟然是一天一個變化的,都說陛下要不行了,如今他又攀上了正得寵的三皇子,這,這……”
她一把拉住衛圓兒的手,不甘道:“都是咱們聽信了那兩個災星的話,早早把你許給了那個私生子,不然憑他今日和三皇子的交情,想法子讓他把你送去皇子身邊,也未嘗不可啊!”
衛圓兒也有點後悔,但她畢竟比衛氏敢想敢做,腦海裡取舍一番後,還是有點歇了心思。
反而還能勸她,“我知道姑母心疼我,盼着我有個好前程,可我出身低了些,父母又……”
她作垂淚狀,“總之我是個沒福氣的,就算真能僥幸去了三殿下身邊,又如何能争得過其他貴女呢,總不能僅憑着一份恩寵過一輩子。”
衛氏恨鐵不成鋼,“怎麼就不能了,到時你得了寵,早早生個子嗣,三皇子還能虧待了你?”
衛圓兒聽她說這話,覺得有點諷刺。
腹诽連她自己進了陸家小半輩子,都沒能生個孩子出來,怎麼就敢給自己規劃起來了?
嘴上卻說:“圓兒哪敢有那麼大的心思,如今能嫁給陸表哥,日後留在陸府,能長長久久的跟姑母作伴,就是我最大的滿足了。”
衛氏看她委屈,瞬間心疼了下,暗想自己是不該逼她。
再怎麼說也是衛家的閨女,安分守己,性子和順,要讓她向穆檀眉那樣膽子大,是打死也做不到的。
轉念卻想,還好陸晚嬌自請出了家,不然這好事說不得要輪到她身上!
衛圓兒猜到她又是在計較些沒用的東西,心裡有些不耐煩,便主動打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