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氏果真想開了。
何止是想開,見就她一個人來,衛氏甚至作勢張望了下,遺憾地問:“不知陸居士現在怎麼樣?好些天不見,我實在是很惦念她。”
這就有點假了。穆檀眉索性擡腳往裡走,“我正巧餓了,最近日日跟着居士吃齋飯,總覺得差些什麼。”
衛氏慈和地領着她往正院走,“等用過飯,咱們再去見圓兒,她現在忙着繡嫁妝,一有空就是想你,整日念叨你呢。”
穆檀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面上卻淡淡一笑。
“衛姑娘是重情之人。”
雖說是好話,可衛氏心裡有鬼,總歸聽着不太入耳,方才的熱情勁也就不自覺減輕了一些。
穆檀眉瞬間就自在了。
陸媽媽雖被支開,但職責盡到,一行人才進了屋,就見八仙桌上滿滿當當地擺了許多好菜。
穆檀眉提前知道了陸家的财政,見這幾乎鋪張的水平,都有點替陸頂雲肉疼。
她嘗了嘗面前的一道牛肉,見入口香辣微麻,和陸頂雲身為江南人,一貫的鮮甜口味詫異很大,不禁心思微動。
“味道甚好,我嘗着比鼎珍閣的湘肉還好吃些。”
衛氏眉開眼笑,果然忍不住道:“這是我從娘家帶來的廚子,我家祖籍湘南,最擅長這樣鮮明開胃的食方,連老爺吃過都說好。”
穆檀眉就明白了,捧了她一句,“衛老翰林對夫人真好。”
連家裡的廚子都塞進來了。
“我不過是在家書裡白提了一句,誰知就被記住了。”衛氏說這話時,眼裡閃過了一絲幸福的光芒。
穆檀眉一頓,突然心情有點複雜。
她将衛氏布到自己碗中的幾片牛肉都吃了,不由得想明明陸頂雲不愛吃辣,怎麼這次偏就容許了?
他可不是什麼疼愛縱容妻室的人。
她眸光微動,淺淺吃了些飯,擱下筷子。
“去見見衛姑娘吧。”
她還是第一次來衛圓兒的住處,身為主母的侄女,她的待遇不算太好,院子有些窄小,位置也比較偏。
想必在經過陸蛟一事後,陸頂雲尤其地不待見她。
幸而有衛氏的寵愛,這裡林林總總的擺設算是精妙。
衛圓兒是待嫁之人,不願抛頭露面,就坐在屋中等她。
穆檀眉有些日子沒見她,一踏進房間,映目便是數不清的紅色。
記憶裡那個口蜜腹劍,野心勃勃的姑娘,此時正捏着針線,坐在床邊乖順地沖她一笑。
穆檀眉有點恍惚。
她上前摸了一把布料,觸手有些紮人,上面還閃着金光,是用金線繡成的喜氣圖樣,最後似懂非懂地放下。
“還未真正恭喜你。”穆檀眉含笑。
衛圓兒張了張嘴,她與穆檀眉一貫沒什麼沖突,若是沒有陸晚嬌夾在中間,也許她也能攀附上對方。
衛圓兒害羞地笑了笑,抓起一把花樣子拿給她看。
“還請穆解元幫我掌掌眼,這雖是宮裡流行的式樣,可我畢竟足不出戶,見識不多……”
她一向喜歡放低姿态與人說話,穆檀眉聽得多了,知道這是她習慣的手段,也不帶入真心,隻是略微看了看。
“我看着都好,比府上原來的繡品好些。”
這話恰好說進了衛氏的心坎,“你果然有些眼力,這也是從衛家借過來的繡娘,從前可給公主繡過鞋面的!”
穆檀眉眼皮一動,心道這就有些不太好了。
一個廚子也就罷了,連繡娘都明晃晃地留在了府中。
陸頂雲為了讓陸晚嬌招贅陸蛟,暗地謀劃了十幾年,卻被中途殺出的衛圓兒毀了。
以此人小肚雞腸,睚眦必報的性子。
必是厭恨極了衛圓兒。
怎會放任衛氏聯絡,任由衛家幹涉,随意安插人手……
她想完一遍,腦海裡莫名隻剩下了放任自流四個字。
他是有意縱容衛家出錯?
為什麼?
莫非當初司延槿的情報有誤,陸頂雲與衛翰林府上并非暗度陳倉,而是當真勢同水火?
亦難道是陸頂雲決心反水,打定主意送曾經的老盟友一程……
她壓下疑問,臉上帶了點笑,有意跟這姑侄二人打開天窗說亮話。
“辛四娘呢?”
另外兩人俱是一愣,衛圓兒笑着解釋:“知道解元要來,已經安排辛姐姐在外間候着了,主仆相見,自然要叙叙話——”
穆檀眉卻打斷她,“不必了,讓她進來,我就在這裡問話。”
衛氏一怔,連忙悄悄看穆檀眉的眼色,在發現一無所獲之後,連忙聽命叫了人來。
辛四娘低着頭,“大人。”
“我聽聞衛老翰林這些日子,對陸家的事關心得很?”
穆檀眉笑意沒變,雖在問話辛四娘,視線卻沒離開衛圓兒的臉。
辛四娘低眉順眼道:“近半月來,衛府共送來湘廚一人,布匹十五匹,人參一付,金钗四隻,銀票……二百兩。
“辛四娘!”衛氏又驚又怒。
她知道對方留在這裡,就是為了監視,可怎麼能監視到她的密信,監視到她的箱子底!
“姑母。”衛圓兒飛快下床,一把拉住衛氏。
她早有預料,因此隻冷靜道:“辛姐姐畢竟所知不全,解元還有什麼疑問,盡管問圓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