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檀眉暗暗點頭,心道這羅夫人果然是個明理之人。
雖是愛女之人,卻并非一味的溺愛偏寵。
“我本想給她覓一門良緣,平淡生活,若無佳婿出現,便是我夫妻二人将她留在家中,養一輩子,也好過叫她餘生吃苦。
羅夫人的臉色有些白,“可誰知天不遂人願。”
穆檀眉聽她話說的直白,俨然對這樁賜婚并不情願,心裡也是感慨。
“如今事情鬧大,傳入陛下耳中,早已非我們夫妻二人可以改變,我唯一慶幸的,是那人是三殿下。”
羅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前段時日,三殿下來海右祭山,接連遭遇了幾樁意外,都察院為此駐查已有數月。”
“此事我略有耳聞。”穆檀眉道。
“雖不知都察院有何進展,可今日聖旨一下,想來不論證據如何,在陛下心中,已然有所傾向了。”
羅夫人說這話時放輕了聲音,可語氣裡的苦澀卻藏也藏不住。
穆檀眉一直到出了花廳,也還在回想她這句話。
羅家開誠布公跟自己說這一番“體己話”,其中一成原因,自然是表露誠意,同樣也是相信她的立場。
她是什麼立場?
在羅家看來,自己雖跟陸頂雲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卻違逆了他的意志,鎮壓衛允麟,從而變相的幫助了羅家。
再往前推,在三皇子遇刺翻車,生死不知時,她選擇命人通報,護送“三皇子”和皇子印返回濟州。
兩者相加,就很清楚了。
羅家将自己視作了同黨。
這念頭一出,穆檀眉不禁揚了揚嘴角。
她将羅夫人方才那句意有所指的“唯一慶幸”,重新拿出來細想,心裡漸漸有了點猜測。
隻覺得自三皇子祭山來,她思慮的這些謎團,似乎有了眉目。
璟帝選擇指婚,是要插手皇子争儲一事,從前他康健時,尚且對皇子結黨百般防範,眼下中了丹毒,體疾深重,自然忌憚更甚從前。
而羅家慶幸指婚的對象,是三皇子。
隻怕……穆檀眉動了動眼皮,心裡覺得荒唐。
隻怕皇帝是誤會了。
在都察院沒能找到實質進展前,就認定羅巡撫投靠了二皇子,換言之哪怕這結論有誤,但隻要有削弱二皇子勢力的可能,就值得冒險。
皇帝的眼裡,已經要容不下二皇子了!
穆檀眉食不知味地坐回席上,腦海裡是揮不之去的記憶。
現在還有一個問題。
三皇子這出苦肉計,真的值當?
在她看來,未免有些粗糙。
即便如今看來,三皇子這一路來關關艱險關關過,甚至将盛勢時期的二皇子鬥倒了,可這每一個腳印下,卻都埋着陷阱呢。
若是等人反應過來……
穆檀眉對三皇子所知不深,可經過翻車遇刺那回,他在急智下幾乎算無遺漏的金蟬脫殼,在對此這苦肉計,怎麼看着都不像是他的手筆。
莫非,是他手中的力量脫缰了?
“小穆解元?”
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穆檀眉扭頭一看,對上了一張可謂膨彈充盈的胖臉,瞧着有些眼熟。
“閣下是?”她眯了眯眼。
對方寫滿讨好的臉上,刹那間替換成了難以形容的喜悅。
這華服胖子扶了扶肚子,湊近了些含蓄地提醒她:“小穆解元貴人多忘事,老夫董牧午,是麗妃娘娘家的那個董啊!”
麗妃?
穆檀眉在記憶裡搜刮了一圈,先是映出初見白喑時,對方微曲的額發,和他漂亮傲氣的長相。
緊跟着鄉紳董牧午這名字,與眼前這張笑容可掬的胖臉,也對上了号。
她立刻熱絡起來,“宿遷縣一别,沒想到在這兒遇上了。”
董牧午見她記起自己,心裡高興不已,連忙奉承道:“這才多久不見,小穆解元已然蟾宮折桂,摘得解元了!您近來可好?三舅舅可好?”
穆檀眉縱是再應對自如,聽一個中年男子順着自己的輩分,管夏崇意叫三舅舅,還是有些别扭。
正想着問候問候麗妃娘娘,把話頭還回去,就聽董牧午又嘴快地問候道:“白大家呢?”
穆檀眉一怔,沒成想白喑這神神秘秘的家夥,居然還叫董牧午搭上了關系。
轉念一想,憑白喑對九邊的了解,自己在楊榮英那新得的許多疑問,倒不如回去問問他。
說不定會有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