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好。”
她一語帶過,敷衍過去,轉而問對方:“聽聞聖上近日來龍體欠安,麗妃娘娘身在宮中,怕是也要擔憂侍疾了?”
穆檀眉本不抱希望,誰知聽了這話,董牧午這娘娘族兄居然長歎一聲,真有話說。
“可不是嗎,這月聽娘娘在家書中提起,陛下靜養了這些日子,可算有了些起色,雖然消瘦,可精神極好,想來再養兩日就能照常上朝了。”
穆檀眉微微一驚,再看董牧午時眼神都不一樣了。
對方無形間受了鼓舞,與有榮焉地道:“陛下龍體自有天澤,又有麗妃娘娘悉心服侍,老夫不過是白惦念罷了。”
末了,還不忘湊過頭來謙虛一句,“不過聽說,陛下能這麼快好,是民間有神醫應诏獻方,也不知是哪位華佗在世,真是天佑我朝啊!”
穆檀眉眼皮一跳,心道還真叫他們說準了。
皇帝的丹毒真叫人解了。
她左右權衡一番,心道帝位穩固對目前的朝局,對百姓,乃至對自己而言,都算是個驚喜。
可放在幾位皇子眼裡,恐怕是隻驚無喜了。
她的指尖下意識敲了敲,竟是想到了清算二字。
她來此一趟收獲頗豐,等宴席一散,便沒了在海右滞留的打算。
衛允麟一反常态,落水狗似的可憐兮兮地跟在車隊最後。
陸晚嬌雖有脾氣,卻不是無辜使性子的人,見衛允麟霜打茄子似的已然老實,也懶怠理他,隻做這人不存在。
等一行人終于返回京城時,衛允麟已經無師自通地學會看陸晚嬌臉色生存了。
賜婚的聖旨一下,穆檀眉這一趟差事就談不上成不成了。
她将衛允麟扔在陸府大門前,自己掉頭去了輔國将軍府。
夏遠徵提前得知了她的歸期,默契地在湖心亭裡等她。
穆檀眉趟過祖母養得一地兔子,走出了幾步遠,又折返回來挑了一隻最肥美乖巧地揣在懷裡。
遠遠看見夏遠徵背着一張漁網,張牙舞爪地指揮人撈魚,那湖面上的人似乎聽岔了方位,沒幾下就給夏遠徵把臉氣紅了。
穆檀眉抱着兔子湊過去看了會兒,見舟上灰頭土臉的人有一絲面熟。
過了會兒見他泛着舟上岸,張口就管夏遠徵叫爹。
她這才反應過來這人的身份,正是自己的大舅舅。
夏遠徵把臉一闆,故意吓唬他,“小輩面前,你做什麼醜,快下去收拾幹淨,今晚再來夜釣!”
大舅舅悻悻然去了,臨了前眼巴巴看了穆檀眉一眼,到底沒豁出去老臉招呼。
穆檀眉看得莞爾,一邊搓揉着兔子柔韌的耳朵,一邊揶揄道:“大舅舅為了爵位也是粉身碎骨了。”
夏遠徵攆走了人,反而老懷甚慰地笑道:“雖說不成器,倒是個頂好的脾性,平日在我身邊盡孝也算是周全,如此也就夠了。”
穆檀眉在心裡對比了下夏崇意的模樣,暗道有老三支撐門楣,難怪祖父别無所求。
她頓了頓,把兔子交給袁媽媽,這才幽幽地道:“此次去海右,倒是遇到了一件怪事。”
夏遠徵把漁網一扔,坐回了圓桌前。
“說來聽聽。”
穆檀眉隔着茶盞探了探水溫,随即沾濕食指,在案上輕車熟路地草草數筆,盡可能畫出了那枚虎符。
“這是?”夏遠徵眸光一閃,擡眼問她,“你從哪兒看來的?”
穆檀眉見他肅着臉,隐隐有逼問的意思,心裡不免訝異。
楊榮英苦尋了十數年的真相,難怪就握在夏遠徵掌中?
她拿帕子擦幹淨指尖,将茶盞裡的殘茶潑在了圖紋上,很快那虎符的形态就如鏡花水月一般,波光一泛,轉瞬成空。
“祖父有所不知,我此去濟州府,隻為了見一個人。”
她擡眸,緩緩道:“楊榮英。”
夏遠徵的臉上閃過一絲愣怔,随即無奈道:“你還是去找他了。”
穆檀眉笑了笑,把在楊家的所見所聞,一一複述了遍,連帶着自己的推測,也掐頭去尾提了提。
最後她承認道:“祖父說得對,此人确實已成棄子。”
可卻并非無用,她在心裡把後半句補上。
夏遠徵卻陷入了沉默,他似乎有些掙紮,猶豫半晌,仍是不欲跟她多說。
穆檀眉見他這明顯肚中藏話的矛盾模樣,心裡覺得遺憾,暗暗告誡自己一聲急不得,就耐着性子不鹹不淡地陪他閑話。
等過了晌午,臨告辭前又主動提起日後來陪他釣魚。
把夏遠徵感動的心潮湧動,再三咬了咬牙,還是漏了一句。
“昧昧,那看着像是宮裡的東西,更多的我也不甚清楚。”
穆檀眉吃了一驚,心道難怪夏遠徵不願輕易開口,按照楊榮英話裡的深意,這虎符分明與内奸,叛國脫不開關系。
若是出自宮裡……
她攥了攥手,回西和坊的一路上都在琢磨,馬車停下的同時,她也想明白了。
看來這事,無論如何都要落到白喑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