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太子,更非軟弱無能之儲君,他仁愛博學,極具遠見。
這場謀朝篡位,從來不具任何正義。
後門距離正堂并不遠。
姒嬰背着她,在廊庑下穿梭,直至來到正堂,将她放下。
溫甯站直身,道:“殿下,溫甯要回了。”
姒嬰也不留她,向長喜道:“送郡主。”
溫甯被長喜送出姒府,黃昏歸寂,天色晚了。
穆朝仍等在姒府門前。
溫甯一出現,他從馬車一側走上台階,待看清她臉上帶着淚痕,眼腫了,眯眼看向長喜。
長喜不敢對上他眼眸,道:“奴才不知情。”
溫甯向他搖頭,道:“穆朝,我與姒嬰談及了舊事,一時動情難控,才哭了。”
穆朝低下了頭,将她虛虛攙扶上了馬車,再沒多問。
馬車徑直向平王府而去。
溫甯坐在轎廂裡,心口有些堵,問他:“穆朝,你想知道姒嬰到底是誰嗎?”
姒嬰的身份,她隻主動告訴了姐姐。
他若想知道,她也願告訴他。
穆朝坐在馬車上,一手握着缰繩,一手攥着馬鞭,聞言向身後轎廂看了一眼,唇角有了笑意,道:“謝小姐信任,穆朝不想知道。”
溫甯又問:“你不好奇嗎?”
穆朝笑道:“小姐,穆朝不好奇。”
皇城處處掩藏着秘密,能在天子腳下立足的人,誰人身上沒藏着秘密?
既然是秘密,便應隻能自己心底清楚,哪怕是親近之人也不告訴。
溫甯實在是覺他親近極了,笑道:“穆朝,你真奇怪。”
這世上真有人過份安分守己,以至于木讷的嗎?
若真有,穆朝定是其中一個,規矩得讓人挑不出一絲錯,就像是她記憶之中的殿下。
穆朝一如姒嬰,是個極其沉默之人。
唯獨,每逢她詢問,他必有所答。
溫甯出姒府時,心頭堵,不過與他說了幾句不着邊際的話,心情好了,人有了明媚模樣。
溫甯帶着一身輕松下了馬車,剛一踏入平王府,便覺氣氛有些奇怪。
她疑惑四下掃量一眼,也沒找出,這份奇怪來自哪裡。
直至來到後院,自己的驕陽殿,看到站在殿門前的溫輔良,這才意識到。
她這次回府,下人們向她行禮時,神色多有擔憂之色。
溫甯并不懼怕自己父親,上前,一把抱住他手臂,甜甜地問:“父親怎來了?”
溫輔良低眸看着她,一臉威嚴地問:“去了姒府?”
溫甯也不隐瞞,點頭:“女兒去見了姒嬰。”
溫輔良見她臉帶淚痕,眼也哭腫了,微微冷笑:“見他,是為叙舊情?”
溫甯嗔他一眼:“父親少胡說,女兒見他不過是為了替父親出氣去了,與他哪有什麼舊情。”
溫輔良也不戳破她,道:“甯兒,那姒嬰不是個好人。”
溫甯學乖了,順從道:“父親說得對,姒嬰的确不是個好人,他壞極了。”
溫輔良見她日益長進了,溫軟了眉眼,道:“甯兒,答應為父,以後離他遠些可好?”
溫甯将頭往他肩上一倚,笑盈盈道:“父親這是哪裡話,女兒知他是壞人,自然對他避之不及,哪有與壞人為伍的意圖。”
溫輔良實在是拿她沒辦法,攬着她轉身,回了驕陽殿裡,道:“為父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溫甯很是乖順:“父親但說。”
溫輔良讓她坐在軟榻上,接過晴岚遞來的茶水,長歎了一口氣:“芷兒瞞着你叔父叔母來京了。”
對于這個侄女,他看着她長大,教養她一如親女,深知她有鴻鹄之志。
可就是連他也沒能想到,她當真來到了京城。
他的人去了平城,他的弟弟并沒隐瞞他。這樣的大事,若傳揚出去,難免丢家族臉面。
他命人沿途搜尋侄女蹤迹,在臨府找到了蛛絲馬迹,可他侄女為人救走了。
救走他侄女的人,是拿太子太傅陳之文做得幌子。
陳之文是景逸的師傅,前朝兩人是同僚,同出于國子監。能借他之勢的人,定是前朝之臣。
溫輔良又是長歎一口氣,問:“甯兒,你知情嗎?”
溫甯接下翠微奉上的茶盞,淺淺啜了一口茶水,遮掩住自己心虛,道:“今日得了姐姐的信,女兒這才知道姐姐來京了。”
說着,她又道:“女兒也是今日才知情。”
溫輔良微微凝目,看向她:“甯兒,你今日得知芷兒來京,為何第一時間去見了姒嬰?”
溫甯心底一驚,忙道:“父親,女兒得知姐姐來京自是開心的。想到姒嬰總惹您生氣,想着趁此喜,為您出口氣,這才去見的他。”
溫輔良意味深長地笑了。他将茶盞放下,站起身道:“甯兒啊,你從不說謊。”
以往他教養她,是要她誠實,做個循規蹈矩的姑娘家。
事到如今,他覺自己的教養,錯了。
不說謊固然招人喜歡,可隻有一個擅于用謊言僞裝自己的人,才能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