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府。
溫甯一覺睡到自然醒,惬意用了早膳,得閑甚至撫了一曲琴音。
一曲琴音罷,在殿門外伺候的下人,不見沉浸琴音之中,反是紮堆兒在廊柱一旁交頭接耳。
溫甯從來自信自己的琴藝,打眼一瞧,又是生氣,又是好奇。
她家待下人寬厚,卻從不縱容下人,似這樣,還是頭一次。
晴岚順她視線看去,也瞧見了,眉眼生了寒意。
溫甯示意她暫且消氣,自己則是蹑手蹑腳地來到殿門一側,側耳聽着她們在讨論什麼。
三五個丫鬟,圍成一圈,其中一人小聲疑惑道。
“老爺也是,先前太子殿下要見咱家小姐,老爺攔着不讓。如今太子殿下要來看望夫人,向夫人問安,老爺怎也攔着不讓?”
另一丫鬟,眉眼一挑笑開了幾分嘲諷:“你懂什麼,你以為太子真是為了夫人而來?”
但凡是個明眼人也能看出,太子殿下這是拿問安夫人做幌子,想見的其實是他們小姐。
這世上斷沒有這樣的道理。
折辱小姐的是他,先移情别戀的也是他,現在怕是後悔了,再想奉承她們小姐,萬不能了。
莫說老爺不願意,就是她們這些做奴婢也看不過去,為她們小姐不值。
又有丫鬟道:“昨夜老爺才來勸好了小姐,小姐醒悟了,那位太子殿下也不知得了誰的信……”
說着,紮堆兒的幾人,一起向微開的殿門看去。
晴岚與翠微還站在軟榻一側,唯獨沒了溫甯的身影。
丫鬟們頓感驚詫,忙四下巡視溫甯的蹤迹。
溫甯躲在殿門後,将她們的話聽清了,便走了出來。
幾個丫鬟見了她,一起向她吐舌,紛紛回到原位站着。
溫甯也不怪責她們,向翠微道:“你去府門外看看,可是表哥真來了?”
晴岚得令而去,人一出殿門,幾個丫鬟立時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那眼神裡鄙夷之中夾雜着不屑,絲毫不見遮掩。
溫家人各個傲氣,連帶着奴才們也染了一身好傲骨。
先前,老爺夫人默許了這樁親上加親。翠微是宮裡人,又貼身伺候溫甯,她心底縱不喜她這外人,還願遮掩着一些。
如今,老爺夫人不再看好這樁婚事,做下人的,自要和主人一心。
晴岚将一切看在眼底,挺直了脊背,于側目之中目視前方離去。
她身影才消失在後院。
溫甯有幾分等不及了,向晴岚道:“伺候我更衣,我要出府去見姒嬰。”
有了昨夜溫輔良的話,晴岚自然不然勸阻她。從一旁立地衣架上取來一件沒有一根雜毛的白狐裘,為她披在身上。
那身狐裘很是厚重,皮毛溫潤泛柔澤,本是溫輔良在平城時,專意為女兒所獵殺的白狐所制。
不見一根雜毛的白狐本就罕有,更何況要制作一身白狐裘,可要幾十隻狐狸的皮毛拼湊。
這身白狐裘,就是在天家也屬于稀世之寶。
晴岚為她系着狐裘氅帶,叮囑道:“小姐,奴婢知您心底自有主意,還是要勸您一句,那是個殘身之人,卻還是個男人……”
她家小姐年幼不懂這些,她卻懂得。
宮裡的太監,縱然殘了身,除了少了一樣東西,該有的欲想,一樣不差。
她是見過姒嬰的,那樣的一個清冷谪仙人,着實不像殘身閹人。
一日兩日的尚且好,時日長了,她是真怕小姐吃虧。
溫甯知她是好心,卻着實讨厭她的婆媽,等到氅帶系好,道:“我有穆朝跟随伺候就好,你留在府裡。”
說着,她邁步向後門而去。
下人見從後門出去,自要前去通禀。
穆朝本在正門攔阻庾景逸,聽完下人的附耳,忙命人收拾馬車,自己也往後門去了。
溫甯身披着白狐氅,俏生生立在零星飛雪裡,一見他,頓時有了笑意。
穆朝看她一眼,頓将眉眼低垂,再不敢多看她一眼,來到她身前,恭敬道:“小姐,馬車馬上就來。”
溫甯笑着搖頭:“今日不坐馬車了,我要去見一人。”
穆朝疑惑擡起眉眼,看她。
她小臉窩在毫光溫潤的狐裘裡。芙蓉面,彎蛾眉,一雙圓眸濕漉漉的含着笑意,下颌尖尖,白肌晶瑩剔透,活脫水晶琉璃人。
穆朝看她一眼,立即躲閃了視線。
溫甯便來到他身側,趁着這零星小雪,帶着他向西街走去,道:“穆朝,我姐姐來京城了,昨日姒嬰帶我從後門出去,見了姐姐一面。”
穆朝在平王府任職數年,聞名溫芷芳名。
溫家的姑娘,未出閣前,從不為外人知曉才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