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家畢竟是親家,豈會也這般想?”
羅氏勸:“夫君是這幾日累到了,才這樣胡思亂想。便說眼下,你的事情能這麼快解決,平平安安的回來,還不是女婿在獄署司出力的緣故?”
雪柏川看了羅氏一眼,目光極其複雜。
“……怎麼了,妾身說錯了?”
“夫人,烈兒回京了,我在獄署司……是得他照顧。”
“烈……”羅氏一愣,“寒滄烈?”
“嗯。”
靜了靜,雪柏川歎息:“這也是我另一塊心病。許久不見他了,他……很好,真是個很好的孩子。”
羅氏點頭:“虎父無犬子,寒大哥的孩子怎會有差。”
雪柏川低低道:“我真是愧對這孩子。當年寒氏阖族戰死,烈兒才那麼小,以寒雪兩家的關系,本該由咱們親自照料的。可惜,我無能啊……”
“若是大哥沒有早早病故,或是留下個繼承人,也定比我這不學無術的草包強,怎會将宣甯伯府經營得如此慘淡,比之父祖兄長的風光,竟徹底淪為個破落戶……連撫養烈兒的資格,都沒有了。”
羅氏柔聲:“夫君莫要這般自責,烈兒是忠臣遺孤,皇上和太後心疼,本就沒想交給别家撫養。”
雪柏川長長歎了口氣。
是啊,當年他也想:多幾個人疼烈兒是好事啊,更何況是天家。
無論烈兒在誰家養着,他這個當叔叔的,都會疼他,愛他,照顧他的。
可世事又哪裡那麼簡單,雪柏川低聲道:“宣甯伯府這般沒落,烈兒的身份又比往昔更加尊貴。我不怕旁人誤會我,說我利用小孩子攀附皇恩,可是……總也不能讓别人連帶着也看低咱們月兒啊……”
羅氏握住雪柏川的手,目光溫和。
這道理他們夫妻都明白,身份的雲泥之别,連真心對一個孩子好,都成了高攀。
當年還想着,無論如何也要把兩位兄長那戲言婚約定下來,就算烈兒長歪了,不成器,也把女兒嫁給他,讓他有個家。
可到最後,這些顫巍巍的真心,卻也無奈變成拿不出手的寒碜。
羅氏道:“夫君别難過,現在烈兒是大功臣,有大出息。他過得好,這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
“是……可我隻要見他,就總想起那年夜半,他被雨淋得渾身濕透,紅着眼睛來問我為何不守諾言最後失望拂袖而去的模樣……我、我真沒想到這孩子把兩位兄長戲言的婚約看得那樣重,”雪柏川掩面,“那時踏玉台的事剛剛發生,京城流言紛紛,多難聽的都有,他本就受着大委屈……沒想到傷他最深的那一刀竟是我刺的!如今見了我,他還肯叫我一聲叔,處處優容照顧,我哪有什麼顔面在他面前擡頭呢……”
“我就擔心、我就擔心……他到現在都沒成家,是不是因為咱們當年絕情……”
“不會的,不會的,”羅氏忙道,“當年月兒和輕照兩情相悅,烈兒不是不知道。緊接着他便去了瀝州,總不能在那娶妻啊,現在這不是回來了麼,皇上和太後肯定該給他做主了。”
雪柏川撫了撫額頭,一聲長歎。
羅氏拍拍他手背:“烈兒的事你别擔憂,皇上不會委屈他的。咱們月兒……你若還不放心,明日一早我與她談談。”
*
臨睡之前,雪月偷偷拉着雙玉說悄悄話:“小玉,方才你拿見蘇給我的信時,沒人看見吧?”
雙玉自信一拍胸膛:“當然沒有了,奴婢和尹姑娘身邊的芝白認識多少年了,默契的很。隻要姑娘你不想讓人知道,我們就絕不會叫人看見半點。”
雪月笑了:“好,此事可要隐秘,對誰都不能提。”
雙玉放下床尾簾帳,撫平整理好,“奴婢曉得,姑娘放心吧。尹姑娘怎麼說,可答應幫忙麼?”
“嗯,”雪月眉眼彎彎,“有見蘇在,十拿九穩。”
她去解另一邊的簾帳,放下後還用手摸了摸,目光平靜溫柔:這是她閨中所用,不僅親切,更有安全感。
雙玉看着燭光下淺笑的雪月,溫婉純稚,眉目如畫,幾乎有些想哭:“姑娘真是受苦了,做着這些打算,雖說是為了出火坑,說到底也都是不公平。老天爺可真是不開眼。”
雪月失笑,握住她的手哄道:“事情可不能這樣想呀,此次成事,我們就再也不用在纣南侯府受人脅迫擔驚受怕了。隻要能離開那裡,往後的日子,比之從前都是好日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