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鳴苑事少清閑,她抱着廊柱睡了一整晌,再睜眼時看到便是滿天霞光,日暮西垂了,全身舒坦的隻想歎氣。
隋嬷嬷在西廂房門口做着繡活,十香在旁邊劈着繡線,她曉得那是給魏鸷做衣服,魏鸷的衣服除了官服,剩下的便是隋嬷嬷做的,從不假手于人。
十香聽到這邊動靜,往這邊瞥了眼,然後嗖的一聲轉過去,小聲嘀咕着。
桐君有些不好意思,挪步到隋嬷嬷身前,小聲道,“嬷嬷,我來做吧。”
直到懷中抱着兩條巾帕出了鶴鳴苑的門,還未反應過來,她以為隋嬷嬷會和以往一樣拒絕,沒想到分給了她繡活,還叮囑道,“三日内完成。”
關鍵她不會繡活呀,沒人教過她,十歲以前母親不會教,十歲以後沒人教,現在也隻能歪歪扭扭的縫制衣服。
身後,十香委屈的紅了眼,倔強地擦掉了眼角的淚,“嬷嬷,我是不是哪裡做錯了。”
隋嬷嬷依舊闆着臉,長久後一聲歎氣,“四老爺大婚,也隻是困在院子裡不讓生事罷了,她手藝拙劣,根本用不上。”從笸籮裡拿出做的半成的中衣遞給她,這才看十香轉泣為笑。
隋嬷嬷張了張嘴,終是沒說話。
桐君的梧桐苑在魏府東北角,需穿過諾大的後花園,為了避人,她選了常走的隐藏小道,樹冠龐大,旁邊假山嶙峋,走在裡面如入秘境,越發灰暗。
“啊!”
魏雲禮從假山後竄出來,伸長臂膀把前方的路堵了嚴實,瞧着眼前佳人恐慌無措的樣子,心裡發癢,酥意從後脊梁爬至前胸,一路疾馳,軟了喉音,本就窄細的聲音更顯尖銳,“桐君妹妹,這是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呀。”
桐君左閃右躲被他嚴防死守,巾帕緊緊握在手中,魏雲禮眼裡的勝券在握讓她心驚,他有着魏府男子的俊美樣子,惹得府内府外女子往他撲去,可她曉得他最為陰狠,府内丫鬟無緣無故消失的數不勝數,偏他一臉的無所謂。
“桐君妹妹,考慮的如何了,留給你的時間可不多了。”魏雲禮瞧着那截細白脖頸,在青絲中若隐若現,極為誘人,眉梢中的風流肆意外洩。
靜安公主一旦進了門,必定是處理眼前的手心刺,不妨他先享用一番,看她平日軟弱可欺,可次次狡猾逃脫,若不是此次四叔大婚,他還拿捏不住她。
想到此,又往前逼近兩步,身上的香氣撲面而來,不是平常女子的胭脂香味,像雨後牡丹,清淡中充斥着絲絲縷縷的濃豔,如癡如醉,突然身前輕微的阻力,他往下望去,頭中瞬時五顔六色炸開,青蔥細指戳着胸膛,擡首便看到濕漉漉的眼眸,情思潋滟,波光漣漣。
桐君壓抑着心跳如雷,嬌笑一聲,“三少爺,作何着急,今日大少爺回來了,他心細如發,手段雷霆,總要緩上一緩。”
魏雲禮的動作滞了下,看得桐君心中一喜,再接再厲道,“三少爺且再等等,等大少爺公差離府,我們沒了後顧之憂,不是更好。”
魏雲禮剛欲點頭,卻覺得哪裡不對,猶疑地上下打量,看得她險維持不住面容,下一刻見他呵呵笑了起來,擡手撫着她臉龐,她忍着渾身戰栗才沒有奪步而逃。
“不是施以拖延之計吧。”嫩滑如奶羹的瓷白肉皮子,魏雲禮心癢難耐,徐徐靠近,“那先拿點利息。”
身上的雜亂氣息讓桐君欲作嘔,看着越發靠近的臉色,袖中的銀簪悄悄攥在手心,心底一陣森寒,自己也隻想躲在院中苟延殘喘罷了,為何偏偏有人步步緊逼,非要蠶食殆盡不可!
“下面何人!”
深沉的一聲如雷炸響在頭頂,兩人一激靈,枝葉繁密之下,往上看去隻餘零星光暈,腳步聲一動,魏雲禮便往這左邊假山上九曲亭台望去,身後窸窣,轉瞬沒了身影。
魏府亭台樓閣無數,假山流水巍峨,卻也不是雜亂碎塊,而是整塊取自離京城兩千裡的雲巒山,怪石嶙峋,洞穴天造,加之地方隐秘,成了丫鬟小厮私會的地方。
桐君疾馳數十息後,眼看前方失了樹冠遮擋,擔心被人瞧到,轉身進了山洞,此時天地拉開黑幕,轉身撞入堅硬的懷抱中。
“大少爺?” 顫巍巍的聲音在山洞中空旋,似波瀾般層層蕩去。
桐君猶自忐忑,耳邊哼笑一聲,緊繃的身子旋即放松下來,諾大的魏府,唯獨他身上的味道是淩冽的青竹墨香,幹淨無塵的。
魏鸷夜視極佳,此刻看着身前她仰着臉倉皇的樣子,眼眸爍爍,呼吸交纏,滿腹的郁氣如戳破般煙消雲散。
“來這裡,所謂何事?”
見她眼睫垂下,不知又編制什麼莫須有的搪塞過去,狡黠如狐狸,否則也不會诓騙着魏雲禮挂在了心尖,口口聲聲說道等他離府,莫不是拿他當死的不成!
衣角被抓住,輕微晃着,綿軟的聲音如風遞到耳内,“大少爺,我…回院子…進來休息…”
桐君說不下去了,雖目視不到,偏魏鸷氣場強大,壓得再也開不了口,黑暗放大了情緒,再也找尋不到理由欺騙自己,她這些時日恐慌無措,被魏雲禮日日言語調戲,丫鬟小厮背後亂語,她再也抑不住的哭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