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今日便是第三日,需得去鶴鳴苑回複隋嬷嬷,她坐在窗邊妝奁前任由如意收拾,支摘窗已撐起,她望着外面濕漉漉的煙霧,連着院中的綠葉鋪上一層濕意,簇然一新,綠油油的清透帶的心頭一松,這般情景極似蘇州城的濕潤,煙雨天地間嬌笑嫣然,回蕩耳邊。
聽着如意連連贊歎,方轉回神來,望向銅鏡中卻是一愣,勝雪的肌膚上眉目含情,珠輝玉麗下似花般含苞待放,隻叫人不顧一切前去攀折,她從未施過脂粉,眼下這般極緻豔色連她都不禁怔住。
如意很是自得,隻略微點墨兩下,便如此驚為天人。
桐君反應過來後,即刻從頭上卸下珠钗,回到床榻上從枕下摸出木簪插在發上,才壓下了兩份媚色,臉色嚴厲,“你這是嫌我死的不夠快!”
如意僵住,有些踟蹰,圓圓的帶着笑意的臉上帶着委屈與不解。
桐君壓下心底隐藏許久的羞恥,停頓幾息後,緩了語氣,“眼下我麻煩纏身,本就名聲不佳,更要謹言慎行,我曉得你是為我好,可那不是我心中所願。”
如意也曉得自己作為太張揚了些,可明明是大少爺送來的,今日去見大少爺,若是用了,豈不能得大少爺心悅,還未解釋便見身前人悠悠說道,“離了魏府便是廣闊天地,便不用這般小心了。”
如意又糊塗了,她如何離得了魏府,忽然眼神定在木簪上,心内驚濤駭浪,便有些驚懼。
桐君擦掉口脂,将三方帕子放到懷中,斂眉微彎身子走向鶴鳴苑,這次卻不敢再走隐秘小徑,走在路上無視若有若無的打量,估計曉得大少爺回府,她這般必是去鶴鳴苑,奴仆丫鬟紛紛收起心底鄙夷,隻待大少爺離府再發作。
行至半徑,雨絲便如穿線般飄灑落下,密集的輕柔無聲的落在如瀑布般青絲上,愈發幽深濃厚,襯着白皙嬌嫩臉龐楚楚可憐。
甫一進鶴鳴苑,桐君輕撫發絲上雨水,擡眸便瞧到窗前坐着的魏鸷,玉冠束發,藍黑色綢杭直綴,雖瞧不到面容但周身的氣度冷硬迫人,鼻尖聳立,側顔淩厲,端坐桌前,手持狼毫筆不停寫着。
“啊!”十香驚恐喊叫。
桐君後背一陣灼熱,咬着嘴唇不敢出聲,轉身望去,便看到十香手中的食盒掉到了地上,熱湯熱食灑了一地,混在一起已看不出早前的精緻美味。
“你沒長眼呀,無緣無故往後退什麼!”十香不停拍打着手背,可見赤紅一片,恨意十足的剜了她一眼。
桐君心底還震驚在她被斥責後退,可看十香如此笃定,她有些遲疑,剛才是否無意識才惹了此處亂子,那廂十香依舊在喋喋不休的訓斥,她有些無措張望,便和窗後冰涼的視線短兵相接,身子如墜寒潭,禁不住的顫栗起來,唯有後背一片鑽心的疼痛。
她有些後怕的往後退去,踩在碎裂的瓷盤上發出刺耳的刺啦聲,下意識的再望去,他眉頭緊皺已是不耐,忽而腦中回旋着假山洞内兩人不愉快的對話,上次不歡而散看來不光她一人心底隔閡。
她有時看不懂魏鸷這個人,無喜無怒,卻有時能清晰感知到他的情緒,譬如此刻,他極度不悅。
她臉青白變換不定,尴尬之時,隋嬷嬷走到跟前,觑了她一眼,“去給大少爺奉茶。”然後不再看她一眼,繞過她,走到十香面前,語調柔和絲毫沒有剛才的冷漠,“快些去後院提桶涼水,拔涼一下,然後去屋中抹些藥膏。”
桐君走到院中,春雨已如珠子般砸下來,後背刹時濕透,火辣辣的疼,她已聽不清背後十香抱怨的聲音,到了正門門口,抻了抻衣襟,方輕聲推門進去,窗前人已忙碌起來。
片刻後隋嬷嬷推門進來,看到書桌前雲嬌雨怯的人兒,娉婷萬種樣貌偏偏冰清玉粹的性子,潔白皓腕輕輕晃着,低眉斂目一副可欺的樣子,心内不爽便冷了眼眸,可觸到窗前主子又斂起心底思緒,再看去時便又是嚴肅公正的。
桐君看到隋嬷嬷擺手,輕手輕腳走上前,聽沉聲問道,“你後背如何了?”
她搖了搖頭,已不那麼疼了,忙從懷中掏出帕子雙手奉到面前,手中一輕心底也輕松起來,一件要命的事交出去總算今日的一個好的事情,剩下幾日便能自由安排了。
魏鸷手腕一頓,聽着遠處低聲,間隙望了一眼,打濕的衣襟勾勒出姣好的腰身,楚腰纖細,似堤岸春柳遇春風拂波,清美迤逦。
“好了,此處無事,回院中換身衣裙吧。”
隋嬷嬷看着門扉關上,餘光似看到窗前影子一閃,仔細看去,卻是剛才一樣的肅立,尋到矮凳把手中的方帕放到笸籮裡,接着做起繡活。
桐君走出鶴鳴苑不到百米,聽着身後熙攘的聲音,往後看去,便見兩位清俊男子邁入鶴鳴苑,一位濃眉闊目,面如雕刻,與魏鸷有幾分相似,卻少了上位者的氣度,便是二房長子魏雲徽,一位面若冠玉,薄唇上揚,清秀書生般模樣便是二房蘇氏侄子李兆松,眨眼間便沒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