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内,如意看着她側身依靠着車壁,似浮柳随着車身來回搖擺,輕風吹動車簾,帶起一束光澤,照着雙眸潋滟,裡面細碎成光,微蹙着眉,端是凄苦無措。
如意有好些事情不懂,明明母女相見該是和諧溫馨的,卻隐隐聽得人心驚駭然,那母親有百般無奈悲痛,卻全然落在了眼前可憐女子身上。
如意隻覺無力。
桐君聽着外面的喧嚣,才曉得回到了正陽大街,命車夫把她們放在東首,甫一接觸地面,腳底生熱,光芒刺目,旁邊小販茫然覺得天女下凡,回過神來,忙熱心招呼過去擎傘遮陽。
桐君對小販塞到手中的青蓋傘稀奇,便買了一把,她右手持着,如意攙着她臂膀,兩人走走看看,大部分不進商鋪,隻因兩人囊中碎銀少許,卻也十足的樂趣,如意買了不少的零嘴,嘎嘣脆咬着。
如意看她在筆墨攤販前細細研究,問道,“買這個做什麼?”
她選定了其中一個天青色瓷制筆山,給了小販銀兩,小心收好,說道,“回禮。”,走了兩步又退回,然後拿起角落處石頭雕刻睡獅鎮紙。
“小姐,真是好眼光,三兩。”小販瞧着面前傾國傾城的女子面帶退意,再接再厲勸說道,“小姐,您看這這鎮紙雖為石雕,但雕刻師傅功力深厚,下刀順滑,力度适中,整個石頭用的是紫霄峰山頂的石塊,經日月雨雪,風吹雨打,表體光滑,黝黑清透。”
桐君咬咬牙,還是掏出銀兩,趁着後悔之前上了馬車。
恰是正午時分,日頭毒辣,烘的天地幹熱,大慶殿内散了朝會,留下的幾人各個大汗淋漓,光景帝看着手上的奏折,冷笑出聲,“這是拿着國庫當自家私庫了!好大的膽子!”
黃孟餘光觑了眼身旁身形峻拔的魏鸷,低下頭不知想些什麼。
聖上雷霆震怒,殿内空蕩蕩的餘音繞梁,震得衆人臉色凜凜,誠惶誠恐。
“父皇,喜怒。”五皇子陳瞻擡首斂目,神态沉靜而不慌張,玄色官袍四散規整鋪列在周身,華貴逼人。
魏鸷微微側目,打量片刻複又轉過視線,隻靜靜等着上首,焦灼半個時辰,衆人直至出了大慶殿,熾熱籠身,心内陰郁紛紛散盡,五皇子走上前,态度平和,“黃大人,魏大人,有勞兩位肱骨之臣了。”
黃孟年歲大了,跪了許久面色有些不好,氣力不足道,“下官分内之事,五皇子德厚流光,百姓之福。”
五皇子出自皇後,皇上皇後兩人感情甚笃,五皇子自幼聰慧,品性高潔,又得聖上喜愛,雖不是長子但是嫡子,各路臣子對五皇子格外推崇,呼聲甚高。
魏鸷微微躬身,道,“謹遵聖上谕令。”
五皇子聽此話,心裡着實不喜,眉角便挂上了寒霜,迎着光看不清魏鸷神情,聽他口氣平靜,不甚熱絡,他雖有心拉攏,卻絕不會低聲下氣,隻微微點頭,便帶着黃孟離了宮廷廊下。
魏鸷驅馬到了鹽鐵轉運司,張維迎困頓難堪迎了上來,幾日未洗漱換衣,夏日多汗炎熱,已有了難聞的味道,關上了門,才欲哭無淚辯解道,“昨日我被黃大人派來的人摁在案前,來不及收拾證據,俱都一股腦的搜刮了去。”
“恩,我曉得了,今日已被呈堂了。”魏鸷依舊八風不動,好似多日布局,到了收尾時被連鍋端走,這般惡心難堪的事情不是他的般,反而一字一句勸道,“你做事平直,毫無防備之心,為人尚高,為事卻是容易着了道。”
張維迎連連點頭,内心羞愧臉色赤紅,磋磨着手嗤嗤作響。
“日後一個護衛會跟着你。”言罷,門開,空青帶着一壯碩男子,正是被杖責的孔武,步履還有些不穩,直挺挺站在身前,在門外已聽得大概,無非是被人偷襲鑽了空子,他這人最愛這手,沒想到把他叫來是防這手,正好碰到祖宗了。
“此事揭過,後續證據還會有,把握好便是。”魏鸷一個眼神扔過去,硬生生把張維迎的猶豫擊的一幹二淨,見他醍醐灌頂般胡亂摸了兩把臉,被孔武拉着出了門。
空青開窗透氣,屋内糟味才減弱幾分。
餘暈散盡,魏府馬車從官衙嘚嘚回了府。
甫一進房門,便瞧見玲珑身影在茶桌前斟茶,一身天水碧色纏枝芙蓉花绫交領襦裙,被她俏生生穿在身上,綽約多姿。
桐君上了熱茶,瞄到他盯着自己身上衣裙,眼神幽深,壓着耳後火熱,含糊解釋道,“隋嬷嬷今日給的,言是鶴鳴苑壓箱底的布料。”
見他抿了一口面前熱茶,氣氛一緩,狀若無意随口說道,“今日出府,正陽大街原來這般熱鬧,就是銀兩不多,買的東西不多。”
看他轉身走向案桌,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絞盡腦汁想着今日見聞,恨不得一件小事細枝末節的講,時不時觀看兩眼,睨看他毫無不耐,直到口幹舌燥,他依舊端坐,桐君說無可說,一口氣堵在腹中,撞得心口生疼。
門扉響聲兩下,十香和隋嬷嬷布膳,魏鸷面色沉穩,桐君無計可施,打算回屋再想想辦法,手剛搭上膳盒,便被隋嬷嬷拂掉,不解望去,見隋嬷嬷眼神示意她留屋伺候用膳,轉了視線看向十香,畢竟這個差事是她的,且已明顯不悅。
十香在隋嬷嬷眼神施壓下,隻恨意十足的瞪了她一眼,轉身跟着出了屋子,到了院中,質問道,“嬷嬷,您明知她用心不良,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給她機會?”
十裡對着隋嬷嬷歉然,急急上前拉着十香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