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邊剛欲泛白,隋嬷嬷便派人來喚她起身,淨面着新衣,到隋嬷嬷跟前,細細檢查她,頭上金簪換成了玉簪,腰間櫻桃紅束腰換成了月白色,果然氣度未減,但少了打眼,整個人沒入人群中絲毫不突兀。
她亦步亦趨跟着隋嬷嬷站在最後面,雙腿早已麻木,腳心酸痛,此時地面傳來震動,衆人擡眸過去遠處出現影影幢幢的車馬,旌旗飄展,侍衛甲胄穿身,衆人心底一凜,整理衣裝,離之百米時便跪地叩首,高呼,“聖上萬歲金安。”
光景帝掃過衆人,沉聲道,“起身。”對着身側皇後說道,“再踏入此處,隐有時光倒流之感,遙想當年,孑然一身,泛舟湖上,垂釣摘蓮蓬,朕當年也是強說愁的少年,卻也心底隻盼着父皇母後安泰。”
話落,空中一靜,無人敢接話,光景帝當年是不受寵的皇子,正值奪嫡沸騰之時,卻被先皇派到翠微山為百姓祈福,恰巧遇皇子帶病造反,逼宮篡位,皇宮内亂中衆位皇子死傷慘重。先皇平亂後,才想起來還有個兒子在京郊,立刻招他進宮,剛出口誇贊兩句,不成想先皇是強撐精神枯竭,直接殡天,當時文武百臣順勢推了他為聖上。
誰不道一句他光景帝命運極佳,畢竟當時還有一個遠在邊境巡查軍營的最小皇子,回來後不僅父皇沒了,上面的哥哥也都沒了,眼睜睜看着光景帝登基,便上折去隴西為國抵抗蠻子,惹的光景帝淚撒朝堂,連贊幼弟胸懷大志。
光景帝本以為他手持兵權,且以往得父皇喜愛,會與他争上一争,沒想到如此心服口服,他望着翠微湖平靜無波,忽然想起來他們兄弟間已有二十年未見,眼光四處搜尋,終于在下面隴西世子和魏府大房隴西郡主身上尋到些熟悉的影子。
皇後發間步搖微微浮動,臉色平靜安和,感歎道,“臣妾願陪着聖上故地重遊,此處人傑地靈,必是好地方。”
“好。”
“父皇,母後,兒臣願劃槳。”五皇子眉眼飛揚,看着父皇身體無恙很是高興。
“那兒臣隻能為父皇,母後烹茶了。”六皇子陳謙長得很像麗貴妃,一雙眼眸尤其多情,七皇子最後湊趣道,“兒臣劃船摘些蓮蓬。”
光景帝從三個兒子面前一一看過,各個恭敬,連說兩聲好,激勵百官一番便回了宮殿。
桐君頭上覆下身影,擡頭看去,魏鸷站在身前,隋嬷嬷不知何時和她并列而戰,瞧她月白色交領襦裙,身體纖細玲珑,珠輝玉麗,她低垂着眉眼,絲毫沒有那日的張揚。
“這兩日,可見過何人?”
桐君停頓片刻,心想她出門之事和乘坐馬車回山莊,所見之人不少,也無法隐瞞,如實道,“去了翠微山,半山腰處偶然遇到二少爺。”
“大哥...咳...”,魏雲亭遠遠看到兩人靠着極近,心頭不悅,便喚車夫快些,到了跟前方聽到兩人對話,掀開車簾,定定看着他擡眸望來,他深如古井不可測的眼眸中翻滾着的複雜心緒,魏雲亭壓下喉中癢意,仰起笑容說道,“大哥,若是想知道,問我也可。”
魏鸷看身旁人擡起臉來,和魏雲亭相視而笑,其中熟絡可不是一日之内形成的,忽然哼笑一聲,道,“那正好,久未和二弟閑聊。”
“你,過來奉茶。”
桐君輕聲應是,看着他大步回了山莊,特意等着魏雲亭到了跟前,走在身後,與他慢慢走着,若是看他氣息不勻,趁機指着翠微湖碧荷連天美景說上兩句,他們到了屋舍内,桐君看着魏鸷臉色黑沉,便知已是等待的極大不耐了。
她忙不疊走上前從丫鬟托盤中端過茶盞,輕聲放到他面前,看他眼神望向某處,知機的去濕了巾帕,細細擦拭着手掌和十指,隔着細密棉布溫度相觸,一邊溫涼,一邊暖熱,桐君心跳失了平衡,忙放下巾帕,後小聲叮囑丫鬟道,“去将井水鎮過的瓜果取些來。”
魏雲亭看着她為他忙碌,兩人之間雖無言語,卻少見的極其默契,看她轉身往這邊看來,臉上帶着歉意的笑,也笑容示意無事。
“大少爺,二少爺,無事,我先退下了。”
門扉關上,片刻便湧上絲絲涼意,角落内冰鑒的溫度太涼,魏雲亭受不住的咳嗽起來,魏鸷喚人撤下,看他平穩了咳疾,道,“如何來此處?”
魏雲亭剛咳完,臉頰透着不正常的紅暈,嗓子粗嘎,道,“聽說此處很熱鬧。”
雖是同胞兄弟,兩人之間不甚熟悉,甚至雙方有抵觸,魏鸷最後說道,“來便來了,就住在山莊内吧,明日皇後舉辦宴會,也可熱鬧一番。”
久未言語,魏鸷起身前,虛弱一聲是,他手搭在門框上,聽到身後問道,“大哥,為何你如此不喜我?”
門扉打開,魏鸷站在光下,魏雲亭看不見他面容,隻覺他應不是不喜,隻是沒甚感情,甚至有絲可憐甚至同情。
“多想了。”
熱浪襲來,他身子禁不住的哆嗦起來,魏雲亭靠着椅子扶手,譏諷想着他還真是淡漠,一母同胞,何來遭他百般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