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鐵轉運司一處正廳内,黃孟居于左首,魏鸷居于右首,下首是周士暨,邵亢和張維迎,黃孟在衆人臉上觀望一番,才肅了嗓子,說道,“皇恩浩蕩,對我等委以重任,更需放下成見,團結一心。”
張維迎依舊書呆子樣的委頓在最後,眼下青黑,明顯是精神萎靡,這話聽不聽得進去還兩說,周士暨精神昂揚卻少年心性,眼下左右張望,明顯是心不在此處,唯有邵亢端正肅穆,恭謹道,“一切謹遵黃大人之命。”
魏鸷擡了擡眼眸,在他身上落了兩眼,便轉了視線,聽到身旁黃孟說道,“魏大人,不說兩句?”
“黃大人說便可。”
黃孟心中冷哼兩聲,暗歎魏鸷此人這般年歲,城府已讓他看不透,處處受他的人掣肘,明顯已握有證據卻隐而不發,多般行徑不得不讓人重視,略說了兩句便甩袖出了門。
魏鸷随後出了門,周士暨和張維迎緊随其後,整個廳内隻留邵亢,他起身整了整衣襟,邁步出了議事廳,回到值房,下屬楊石奉上熱茶,回禀道,“依奴才打聽的消息,現在鹽鐵司明顯分成兩派,且數次交手,眼下形勢膠着不分上下。”
“哼,不分上下?!”邵亢明顯不信,冷聲道,“黃孟久經官場多年,學生派系何其多,魏鸷又多年,此時無法占據上風,不出多時,便被魏鸷打掉。”
“可他們對壘,讓我們坐了冷闆凳。”楊石是抱怨來了幾日,黃孟那邊推诿,魏鸷這邊官員根本不搭腔,話翻過來覆過去就是那兩句,做不得主,他們也隻日日坐在房中,何事也無,若是聖上問起來,讓他們如何應對呢。
邵亢渾不在意道,“作何着急,落得清閑不更好。”
“我們還是找黃...”話未說完,便被劈頭蓋臉的熱茶潑來,也不敢躲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命不想要了,可直說。”邵亢把茶盞扔在桌面上,茶蓋在桌面上來回轉圈噔噔作響,狠厲斥責道,“邵氏一心聽聖令,不論親情,不論關系。”
說完拿起桌上兵法書籍看着,擋在面前,道,“聖上心思多疑,将我調出,你以為是升遷之事,反過來說,也可以是對邵氏設防。”
當朝皇後出自邵氏,皇後生五皇子,德才俱佳,深得聖上喜愛,更時不時招在身旁教誨理國要事,可偏偏把他調離護衛京畿之要職,名其曰為查明貪污之事,聖上真實意圖明顯不知,鹽鐵轉運司内水深,牽扯之光,眼下深陷漩渦,能保命已是不錯。
另一邊,周士暨和孔武在下首嘀咕,密謀要打那邊的人悶棍,魏鸷看着手中文書,時不時落兩筆,遞給張維迎,然後吩咐道,“最近安生些。”
孔武忙起身應是,帶着下面人退了下去,周士暨走上前,詢問道,“聖上真去翠微山?”
“皇後,貴妃,皇子,公主都去?”
魏鸷點頭,看他皺眉深思不解,道,“明日出發,我等随行,下去準備吧。”
卻未說準備什麼,看着他出去,過了片刻,空青方走上前出聲道,“府内動了。”
“看來是聽到消息迫不及待了。”他看着窗棂投下光線,照明半個屋子,出聲問道,“他如何了?”
“二少爺在莊子上清修。”空青擡了擡頭,接着說道,“病情愈發厲害了,今日在山中碰到了桐君小姐,相聊甚歡還送了桐君小姐主仆回去,過後二少爺在屋中發了好大的脾氣。”
“相聊甚歡?發脾氣?這還是似泥捏的二弟嗎?”譏諷道,“靜觀其變,若不主動,便催促其行動,務必此次見上面。”
“是。”
“另看着六皇子動靜,眼皮淺顯,可不會放過如此好機會。”魏鸷看着空青退下,冷哼道,“她還真是...熱心腸!”
風雲轉瞬即變,前一刻豔陽高照,此刻便黑雲漫天,風馳電掣,豆大的雨點瞬時落了下來,敲打在屋檐上叮當作響,十裡見機的将門扉打開,屋内的燥熱刹時一驅而散。
地面起先點,然後片,最後整個濕透,然後雨水四濺,半個時辰後,暴雨急急刹住,西邊霞光四射。
這天,真是變得快。
桐君洗漱後開着窗在屋中晾頭發,及腰萬千青絲鋪在後背,她頭發黑亮又多,此刻明燭下似濃墨深深,外面起先嗡嗡,接着便是鼎沸喧嘩,如意出了屋子,看她點頭,俯身出了院子。
片刻回來,驚奇道,“皇家宮殿那邊來了人,明日皇上來翠微山,聽說皇後,皇子和公主都來呢。”
那可怪了,聖上還是作為皇子的時候來過翠微山,雖此處有宮殿,但也隻是皇子或者公主來過,今年本就多事之秋,偏聖上剛病愈便來到此處,加之前些時日朝堂上激烈的立儲之争,此刻熱鬧之下便有些謹慎不安的氣氛。
桐君站在院中往外看去,東邊光照如白晝,心内沉沉,她雖居于後宅,與朝堂之争相距甚遠,但也有種風雨欲來的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