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君好似被毒蛇黏膩注視着,渾身起了一層細密的疙瘩,微低着頭,看着抓着披風的手已然泛了白,披風上的鶴紋凸起,引頸高歌,形态靈動,華美绮麗,兩人因着在同一個披風下,衣袂相觸,溫度交融。
在琉璃看來,兩人郎情妾意,絲毫不打算接她抛出的話,心底微微一滞,暗歎出師不利,如此接下來的事情便有些棘手來,尤其觸到旁邊男人的眼神,裡面的肅殺竟将她久經名利場的心迫的搖搖欲墜,最後低下頭來不敢再直視。
琉璃退到露台上,身後姑娘俱都圍了上來,身上的暖意才慢慢回來,四肢百骸此時才舒展開來,對着身後低聲吩咐道,“掉頭,回去。”
一個姑娘扭着腰走上前,似春堤垂柳遇輕風搖擺,唇色朱櫻一點,含情眼眸轉了轉,有些不敢置信這麼輕易铩羽而歸,“可...”
琉璃一個狠厲的眼神止了她的話,輕蔑地掃視了一眼,“霜彩,知道的你為主子出謀劃策,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以下犯上,居心叵測。”
霜彩臉色刹時慘白,隻低聲連連道不敢,退後兩步,将眼底的憤恨轉瞬變成了恐懼。
琉璃懶得看她造作虛僞的樣子,如此容易得意忘形,不足為懼,畫舫已緩緩往後駛去,商船的人發出陣陣歡呼,琉璃遙遙看去,依偎着的兩人已轉身,她的眼神深深烙在兩人身上,譏笑一聲,甩了長袖回了艙室。
桐君回到艙室,如意已見機地端上了姜湯,辛辣的味道咽下,片刻腹中便暖和起來,不知何時,魏鸷身上的披風已全部到了她身上,她忙起身解下。
魏鸷身形闊大,坐在高椅上,依舊與她比肩,将她解開的細繩又重新系了回去,聲音溫和道,“可知寒風料峭。”
桐君微赧,曉得是他取笑她南下備的全是夏日衣裙,将鬥篷,手爐全放在了京城,她偷望一眼,見他面色平平,她摸不準他現在喜怒,心裡氣惱如意這個叛徒,也不曉得提前給她說一聲,省得眼下隻有被揶揄的份。
她心底又有些吃味,也不知從何時開始如意和青綠和她有了生分,在她面前謹小慎微,從不逾矩,卻在魏鸷面前事無巨細的禀告。
“隻是船頭風大一時吹着了,在船上這些時日,哪裡出去過。”她話剛落下,耳尖便不自然的紅了,想起前些時日日夜颠倒在這屋裡,由着他胡作非為,瞬時這寬敞的艙房變得逼仄起來,身上起了細密的熱意,烘的身子軟綿綿的。
魏鸷輕笑一聲,将她攬到懷中,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撫着她的發,輕柔的幾近不像他,桐君面對他的霸道強勢已經岌岌可危,可如此時,不含欲/望的溫柔撫慰卻讓她一敗塗地,眼角似煙熏籠,不自覺眯了眼睛,裡面酸澀湧起,啜啜聲響,雅睫染了濕,成了一縷兒一縷兒的,輕掃眸中不安。
一雙如筍如玉的手攬着他脖頸,依靠在懷中,全然依賴讓魏鸷難得的歎氣兩聲,哄勸道,“性子太嬌氣了,說不得了。”
桐君甕聲甕氣道,“才不是。”
“那是什麼?”魏鸷軟了聲調,再加上姿容如玉,此刻深情凝望,真真睥睨天下之清冷仙子伸手渡凡人,讓凡夫俗子失了理智,迷了靈台清明。
桐君便溺在他的眼眸中,心裡豎起的高牆寸寸碎裂,随風化成齑粉,她的一切所求隻甘心抛在了腦後,不顧一切的奔向他。
她立直了腰身,定定望着他,徐徐道,“那個女子我認識,她...幼時诓騙我逃了出去...”
“原來幼時便這麼輕易相信人。”
桐君被他打趣推了他一下,忘了坐在他腿上,差些歪了下去,他眼疾手快将她攬回,她氣鼓鼓不欲再搭理,他一陣軟語,被他這麼一打岔,反而她心裡沒了桎梏,細細将事情說了出來。
魏鸷聽着她輕聲細語,面上沒有怨怼之色,心裡越發憐惜,安慰道,“你既不在那裡面,又長了許多年,隻堪堪兩句,不聽不理,又能奈你何。”
“有我在,放心吧。”魏鸷猶自不放心,叮囑道,“你想見那老鸨母,需要等時機,到時我帶你去,萬不可擅自行動。”
鼻尖輕點,十足的揶揄,桐君搖搖頭,不讓他得逞,臉上一派嬌憨天真,定定望着他,眼神一點一點描摹着他臉龐,墨發高冠束起,額闊頂平,濃眉朗目,唇方口正,真是美男子,她眼神定定落在微啟的唇上,忽然大膽的仰着頭湊去。
“小姐...”
艙門外如意一聲請示。
桐君猛然回神,看着近在眼前的他,四目相對,缱绻翻滾。
“小姐。”又一聲請示,聲音比上次還要小。
甚至能聽到門外附耳窺聽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