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發身亡,投入河底。”牽扯上百條人命,卻如此輕飄飄從嘴中吐露出,該是何等的冷血無情。
掌聲響起,“甚好!”,得到如此妥當的回答,上首的人起身整了整錦袍,慢條斯理道,“那就不打擾兩位大人了。”
“恭送大人。”
腳步聲走遠,唐知亓才起了身子,看着已癱軟在廊下的林全,再看着眼前蒼白着臉的韓立,譏笑了一下,道,“想想死的不是你,便不會這般惶恐了。”
人性果然自私,在生死面前能生存下去除了僥幸已然生不出多餘的憐憫,韓立片刻神情便自如,外面林全緩了一會兒,低垂着頭将門阖上,常帶着笑的嘴角此刻即使緊抿也上翹,略顯滑稽。
唐知亓嫌惡的看了一眼椅子,吩咐道,“稍後劈了。”
韓立心疼的看了兩眼黃花梨彩繪描金官帽椅,他花費了百兩,卻即将變成灰燼,他瞟了兩眼唐大人,眉眼沉沉,咽了咽口水,終是沒說出口,俯首稱是。
唐知亓坐在黃花梨八足圓凳上,手杵在黃花梨木福壽如意獨挺柱圓桌上扶額深思,額間神經繃的突突跳,對着上面派來的閹人十足的厭煩,卻又不得不應承附和,實則酒囊飯袋,朝中蛀蟲。
他想着主子送來的親筆信,暗中囑托此次務必謹慎行事,配合京城中的吩咐,但要保全自身及下屬們,如此體恤下屬的主子若是掌控天下是百姓之福,他閉了閉眼,一縷思緒從腦中盤桓,他出聲問道,“他本金多少。”
韓立沒想到被提問,心底的虛空還未散盡,頓了片刻才曉得指的是廳中等着的人,道,“一萬兩興通錢莊的通票。”
“可查驗了虛實?”
“是月前存進的,京城興通錢莊的人當時便遞來了消息。”
“人的底細可有異常?”
“京城内做織造的确有一家姓崔,仗着是驸馬府周老太爺的表親沾了點皇商的名頭,一直做着的是宮内絲線披帛的采購。”
“可有叫崔其恒的?”
韓立盤算了一遍人物,點頭道,“大房次子便是這個名字,大人,可識得此人?”
唐知亓颔首,當年他進京趕考得了進士第十,他後面便是這個崔其恒,為人十分豪爽,放榜出來後便廣發帖子宴請,當時他得到消息,本是他外放的密州知縣,卻被他頂替,多年燈下苦讀居然比不過家有富銀,他一腔憤恨正無處可發,心中所持更是不屑與之為伍,當他将帖子遞來時,他端坐桌前冷冷望着帖子,毫不留情拒絕道,“崔兄可有閑銀宴請衆多同科?在下眼拙,不知崔兄高門子弟,以前真是多有唐突,還有崔兄何不趁此機會與我等分享你的好消息。”
一聲詢問,一聲抱歉,一聲質問,句句将衆人注意力放到崔其恒身上,因着放榜氣氛正喧騰,又因着所得差事久久未下來,精神正緊張,一切焦灼又詭異平淡,好似即将滾燙的水,面上平靜,内裡早已翻滾,就差一個火點,便沸水濺溢,白煙四起。
崔其恒也是崔氏門楣榮耀,面對他的冷嘲熱諷,也落下臉來,将帖子收回,身形闆正,一闆一眼道,“有話就說,大家各憑本事,有何需要遮掩的。”
崔其恒身量颀長,面容俊美,他矮小瘦削,臉色蠟黃,生生将他籠罩在他陰影下,他隻巋然不動偏仰着頭,狹長的眼眸盯着他,譏諷道,“我等俱都排隊等候朝廷下放職務,偏你已勝券在握,還在這裡大義凜然,既然崔兄想要坦誠布公,何不給大家說說你的好消息。”
此時衆位學子苦讀數十年剛剛殿試成功,一身倨傲,怎麼可能甘于屈居人下,更有殿試在前的人眼中已帶上憤恨。
個人解決不了的矛盾,不如将矛盾擴大,大家一起解決矛盾,此刻看着衆人眼神不善盯着崔其恒,他反而好整以暇的支着下巴看熱鬧。
有附和的人将帖子舉起,高喊道,“崔兄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