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那個人他盯了您有一個月了,還不趕走嗎?”影七俯身往前靠,伸手按着書脊方便雲芷蝶抄錄。“他是個聰明人,就讓他盯着吧。不是他還會有其他人,那些人可就不一定有他聰明了。”雲芷蝶早在李信第一天開始盯梢的時候就知道了,可她還是放縱了他的行為。雲瀾想看便看吧,若他聰明就知道有些事不能傳,這風平浪靜的一個月就是最好的證明。
有一次,李信還是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行蹤,雲芷蝶想裝看不見都不行,因為他十分狼狽的摔在了她和影七的面前。雲芷蝶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他的身上,如同一道劍光打在他身上。
“你跟着我做什麼?” 雲芷蝶的聲音依舊平靜,李信卻聽出了其中的沉怒。一聲腳步靠近,還趴在地上的李信隻看得見那描金的靴,是影七的靴子。
李信手忙腳亂的爬起來跪在雲芷蝶面前,結結巴巴地說道:“三…… 三小姐,奴才…… 奴才隻是路過。”雲芷蝶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路過?”李信哪敢應聲,隻磕在地上不住的顫抖。雲芷蝶看出他是真的害怕,暗歎一聲,攔住了影七想再進一步的動作。
“你不是我的人,我也沒資格管束你,起來吧。”雲芷蝶淡淡的說,側讓了一步就要走。李信不可置信擡起頭來,眼中滿是劫後餘生的感激:“多謝三小姐!多謝三小姐!”李信又紮紮實實的磕了幾個頭。雲芷蝶擺了擺手,擡步離去。她是真的不喜歡奴顔婢膝的人,但瞧他這個樣子,怕是在雲瀾那邊日子也不好過,何苦難為他。
李信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他不明白,這位雲三小姐為何對他如此寬容,明明他是奉了皇上的命令來監視她的,他無數次對上她偶然瞥來的眼神,在心還沒提起來的那一瞬,她就已經挪開了目光。那樣的平淡,那樣的安甯,是他一輩子都企及不到的。
“小姐,就這麼放過他?”影七本一直在等這樣一個機會結果了他,沒想到雲芷蝶就這樣放過了他。“不過是個可憐的孩子。”雲芷蝶轉過手去熟練的摸影七蹙起的眉心,淺淺的按了按,“影七你要知道,有時候一個不經意的舉動就可以在心裡種下一顆種子,随着時間慢慢生根發芽。”
影七慢慢咀嚼了雲芷蝶說的話,品出一些不得了的意味來。他微斂着眸,自然是沒注意這細微之間雲芷蝶的情緒。她一語雙關,不僅僅在說李信,同樣在說她自己。那些她不敢去想的,卻因為雲素蝶一句話而翻湧上來的,可怕的,真相。影七沒再答話,雲芷蝶揉了揉便放下了手,緩緩的散步,一時無言。
李信勉力支撐着依舊發軟的雙腿緩緩站起身,心還跳躍如擂鼓。他已抱了必死之意,未料到雲芷蝶會如此輕易地放過自己,這與他平日裡在雲瀾身邊所見的殺伐果斷截然不同。李信站在雲瀾的書房外,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才進去複命。雲瀾正坐在書案前,手中的毛筆在奏報上不停,聽見他進來的動靜,并未擡眼,隻是淡淡地開口:“講。”
李信心裡一緊,猶豫片刻,還是事無巨細的複原了他今天和雲芷蝶的所有對話,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包括雲芷蝶的寬容與那看似随意卻又暗藏深意的話語。雲瀾手中的筆頓住,他擡起頭,目光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她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你了?”
李信連忙低下頭,“回皇上,三小姐确實如此,還說奴才不是她的人,她沒資格管束。” 雲瀾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輕笑一聲,“是她會說的話。”李信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心中卻在暗自思索,雲瀾的這聲笑裡,不知藏着多少算計。“李信啊。”“奴才在。”雲瀾開口,李信不敢不答。
“這件事你做得很好,想要朕怎麼賞你啊。”雲瀾的聲音裡還帶着愉悅的笑意,卻聽得李信出了一後背的冷汗。他不過是聽吩咐做事,辦得好自然有底氣讨賞,可他不過是每日裡遞回來兩三句話,在雲瀾的眼裡遠遠算不上好。可雲瀾說“賞”,他便不能跪下求饒,隻能僵直着身子,思索如何答才能度過一劫。
“嗯?”不過幾息的功夫,雲瀾就表達出了他的不滿。“回皇上的話,為皇上做事是奴才的本分,本不該讨賞的,可皇上天恩浩蕩,奴才便舔着臉求皇上一個恩賜。”李信不敢再猶豫,一股腦的漂亮話從嘴裡滾出來。直到說完,他低垂着頭的那個視角恰巧看到雲瀾的嘴角露出一絲嗤笑,才終于放心的跪下去:“求皇上多疼疼奴才。”
雲瀾直到聽見這句話,才終于舍得高擡貴眼賞了李信一眼。李信正匍伏在地,十分誠心的模樣,看不見他一分一毫的情緒。“你真是跟你師傅學到精髓了。”雲瀾不鹹不淡的說了句,一模一樣的跪舔。李信這才松了口氣,但仍沒敢起身,隻答:“奴才此身單薄,能得皇上一句話,就是最大的恩典。”“很好。”雲瀾木着一張臉,他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
李信每天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本身是麻木的,他甚至以為他會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可雲芷蝶那偶然間說出的話,仍然逃過了雲瀾的阻止,在他的心裡種下了那顆種子,并在無意識的時間長度裡,小小的冒了一點,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