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所以會不開心,
會心懷芥蒂。
———《凡塵渡》
鳳堯看着懷裡的厲淵,神色晦暗不明。他有多少次,究竟是為了什麼要将懷裡的這個人置之死地呢?
下令上天入地捉拿厲淵的人是他,下令對厲淵生死不論的人是他,對着厲淵一箭穿心的人還是他……
他嗤笑,他究竟是有多讨厭這條龍呢……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鳳堯眉眼清冷,替厲淵輕輕抹去嘴角的血迹。那股與生俱來的傲氣和身為神帝的氣場威壓消失不見,此刻的他與常人無異。
片刻後,鳳堯帶着厲淵瞬間消失在山頭,而此時天上,卻無人知曉神帝已經下凡。
三日後夜晚,隊伍到達南境,數萬南境子民皆于南境邊界來接,穆老王爺靈位和靈柩出現在邊境的那一刻,萬民着喪服齊齊跪下,衆将腰間系着孝布,手持火把,站于邊境線上,将整個南境照得通亮。
“恭迎王爺回家!”
随着一陣又一陣的高呼,在百姓的哭聲中隊伍緩緩前行,呼聲傳遍了南境的每一寸土地,号角聲不斷,呼聲不停,萬民跪于兩側直到穆府門前,這是南境子民接穆老王爺回家的路。
随行隊伍裡每一個來南境的人都被這個場景所震撼,那一瞬間,葉軒和顧陌似乎也懂了:瑄帝到底在怕什麼。
南宮衍看着這個場景,隻是冷眼旁觀。
穆王護他們安甯,他們付穆王以忠誠,但也因此害穆王喪命。
泠舒從馬車裡探出頭來,隻看着南宮衍的背影。于他而言,不論什麼樣的局面他都隻是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這個場面曾幾何時,那個曾今隻有十八歲的少年也擁有過。
可曾悔過?
這種話,在戰場上殺伐的他們都沒有想過,他們想的,隻是要替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守住這個江山,護住他的百姓,若是再來一次,他們的選擇依舊如初:
提槍上馬,護家國。
照例,穆老王爺的棺材在穆府停一晚,明日便要下葬。
衆人跪于穆王府前久久不散,穆翎跪于靈堂前,南宮衍帶着泠舒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喝酒,而顧陌在葉軒的陪同下身着素服來到靈堂,跪于穆翎身側。
穆翎沒有轉頭,隻看着火盆裡跳動的火焰淡淡說了句:
“殿下大病初愈,去休息吧,臣陪着父王即可。”
顧陌并不擅長與人套近乎,可不知為何在穆翎這裡他總試圖去說點什麼。
“我依稀記得,小時候見過皇伯,隻是後來長大了記憶有些模糊。”
穆翎看着慢慢變弱的火苗,伸手又燒了些黃紙進去,娓娓說道:
“殿下出生那日,父王百裡加急趕回都城,給殿下送了一塊兒長命鎖,還抱過殿下。後來也回去過幾趟,都是去禀報軍務,偶爾見到殿下都是在習武練字看書,便沒有出聲打擾。再後來回都城,進宮的次數少了,便再也沒見過了。”
穆翎的眉眼此刻是溫柔的,好似整個人活過來了一般,他依稀記得,顧陌出生時穆老王爺那般高興的樣子,他從來沒見過。
顧陌低頭忘了眼戴在脖頸上的小金鎖,他從小一直帶着,他一直以為,這是他的父皇送他的,眼神瞬間低沉下去。
“是我疏忽了,從未去王府拜見。”
穆翎隻是笑笑,将手裡的黃紙遞至顧陌手中。
“不怪殿下,當時不見也好,況且殿下也庇佑我穆王府多年,穆翎不會忘。”
顧陌往盆裡添紙的手頓了頓。
“王兄一直都是知道的。”
“回都城後的日子過得平穩,反倒是沒有了在境内時那麼多的彈劾奏章。”
自顧陌參政開始瑄帝就把一幹文書奏章都先送到東宮,等他批閱完後再送回禦書房給瑄帝檢查,而在此期間,那些關于穆王府子虛烏有的奏章都被他按下,因此也少了穆王府不少麻煩。
“王兄……”
“殿下,風大,小心火。”一陣風起,火舌朝着顧陌而去,穆翎将顧陌擋開。
顧陌沉思片刻後想對穆翎說些什麼,卻被站在堂外的葉軒及時叫住,他快速上前手握劍柄站于顧陌身旁,顧陌擡頭,葉軒對他輕輕搖了搖頭,他便不再說話。
從顧陌進入南境開始,葉軒就一刻都不敢放松,生怕哪裡就冒出個人要替穆老王爺報仇。
連他都能看得出穆老王爺死得蹊跷,穆翎聰明過人又怎會不知。現在不願捅破,或許是穆翎通情達理,知道父債不該子償的道理。又或許是事發突然,太過悲傷。穆翎還沒來得及認真分析,但不論是出于什麼,都不該顧陌替瑄帝去承擔什麼。
“明日父王下葬後,臣再帶殿下去南境看看,今日殿下便先去休息吧。”
“好。”
顧陌沒再堅持,這最後一晚也理應父子兩人單獨呆着,說些還未來得及說的話。
葉軒陪同顧陌回房,一路上兩人沉默不語,一前一後的走着。
一陣暈眩,顧陌身子向前傾倒,被葉軒一手穩穩接住,輕輕抱進懷裡,讓顧陌靠着自己。
“弦之,不怪你。”
葉軒知道此刻的顧陌有多自責,穆翎那一句話是真摯的感謝,卻也點醒了顧陌,他按下的那些奏章,穆翎知道,瑄帝又怎會不知呢。
一個南境就已經足夠讓瑄帝頭疼了,再加上自己兒子偏私,殺心怎能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