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小區隔音極差。

林語陌昨天剪視頻到淩晨三點，剛睡下幾個小時，就被隔壁剁餃子餡、樓下小孩哭、電動車鳴笛聲吵醒。

他捂住耳朵翻來覆去，最終睜開了眼。

手機響了一聲，點開信息，車貸扣費以及賬戶餘額徹底讓他清醒。

自從貸款買車後，每個月的收入去掉日常花銷外，能攢下的不多。

他又愛買漂亮衣服、做美容、辦健身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攢夠去米蘭的錢。

李溫水說這些都是不必要開支，不花就省了，可他哪有溫水天生麗質？

在這個看臉看穿着的圈子，他不把自己裝扮光鮮亮麗，又怎麼釣得到男人呢？

林語陌習慣裸睡，拖着受傷的手臂挑了件背心穿。頂着一頭亂發徑直坐在沙發，娴熟地點煙叼住，眯着眼睛看筆記本上剪輯好的視頻。

茶幾上散落着煙蒂、喝空的啤酒罐。

剪輯他最近才學，公司分配給他的剪輯師不久前被孟白夏搶走了，隻好自己學剪片。

他看不懂英文，剪輯學得很慢，李溫水教他半個月，他才會一些基礎操作。

“煩啊。”林語陌直抓頭發。

他不愛學習，一學就渾身難受。

上學時成績吊車尾，也不是沒想過考一個好大學改變人生。但他腦子笨，别人一兩遍學會的内容，他要聽上三五遍，問得老師同學不耐煩。

成績最好的一次他排到班裡15名，一共53名學生，語文考了109分。

他興沖沖告訴他爸，他爸語調沒有一絲起伏地說：“你這成績能考公立大學嗎？我可沒錢供你上私立。”

他又抱着期待告訴他媽，話筒裡傳出嘩嘩麻将聲，他媽說：“語文多簡單啊，109分高嗎？你要再接再厲别驕傲。”

其實他隻是想要得到一句誇獎而已。

父母的漠不關心，愈發複雜的課程讓本就笨拙的他成績一落千丈。

後來老師也不管他了，把他塞到班級最後一排，與他關系好的同學都在專心學習，他成了班級混子再也融入不進集體。

他想反正也考不上大學幹脆不念了，退學手續都沒辦，在一個普通的一天背着書包坐上了去往京市的火車。

回到現實，林語陌吐着煙霧，心想自己的視頻還差點意思。瞄到紗布包裹的手腕，他栽倒沙發上，小腿跷起晃悠着腳丫點開與傅明煦的對話框。

林語陌微信名叫小Mo，頭像是他在富麗堂皇遊輪上的漂亮自拍。

小Mo:

—【在嗎？】

—【傅明煦，流浪基地有監控吧？】

—【我救貓時的監控畫面方便拷貝給我嗎？】

FMX:

—【好，稍等。】

林語陌沒想到傅明煦回這麼快，還不問用途就給，正常來說都會問一下啊。

不過他也發現了，傅明煦不願意向别人詢問原因，也許是他與生俱來的分寸感認為這是隐私話題，又或者隻對不熟的人這樣。

事實上傅明煦不問，一方面與林語陌猜測一緻，一方面不難看出林語陌是要把視頻發上網賺取流量同時收獲好名聲。

對方小心思昭然若揭，遮都不遮一下，坦坦蕩蕩反而少見。

沒一會兒林語陌就收到了傅明煦發來的監控視頻，他随手點了一張感謝表情包就急匆匆去剪視頻了。

屏幕對面，傅明煦剛在對話框裡打出一行：【手好點了嗎？】

随即瞥見這張林語陌穿着蕾絲内衣雙手比心配字為[愛你老公]的表情包。

他若有所思，删掉問候，退出聊天。

*

捐貓糧救貓的視頻發出後，浏覽量水漲船高。

林語陌看着後台流量收益，哼着歌搖晃着小腦袋瓜，眉飛色舞。

至少一個月不愁吃喝了，午睡前林語陌興奮地想。

一覺睡醒已經傍晚，昏暗視線中一切透出乏善可陳的沉悶。

林語陌擡起手盯着自己受傷的手腕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手無力垂下，湊巧壓在一個略硬的物體上。

他拿起略硬物體，粉紅色，無論是軟硬還是脈絡都很仿真，是他百用不厭的玩具。

林語陌也有一陣沒釋放壓力了，褲子剛脫一半，手機鈴響了。

他接起，謝小司說：“語陌，充場子來不來？三百一晚。”

林語陌：“才三百，這麼少？”

謝小司：“小老闆組局，隻能給到這個價了，你要是不來我問别人了啊。”

林語陌玩具随手一扔，提上褲子往浴室走：“去啊，有錢不賺誰傻啊？給我留着！”

“八點半，新開的Nk，103，别遲到！”

圈子裡常有一些老闆談生意需要能喝酒會熱場子的小網紅、小明星過去給他們撐場面。隻需要陪着老闆們喝喝酒、唱唱歌，說點好聽話，把面子給足他們，生意談下來就有錢拿。遇到大方的老闆，還會送他們小禮物。

林語陌看人下菜碟，見到大方的老闆他就殷勤一點，小氣的老闆他就安靜喝酒不插話。

*

九點一過，夜場開始，Nk酒吧裡燈紅酒綠。

沈禾是Nk總負責人，去辦公室的路上，他對身邊人說：“你覺得怎麼樣？要不要和我一起幹？”

傅明煦微笑拒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這類産業沒興趣。”

沈禾的長相很符合大衆對藝術家的刻闆印象，半長的頭發，戴着一副金絲眼鏡，斯斯文文瘦弱蒼白。

他望向昏暗光線下傅明煦柔和淺笑的眼眸，肩膀一聳：“算了，那你就好好做你的公益事業吧。”

前方包廂裡有人唱情歌，演唱的人音色沒有很驚豔，普通清澈的男聲。

聲音帶着似乎要将人拉下水中溺斃的悲傷，一首愛情甜歌被他唱成了愛情葬歌。

包廂門沒關，傅明煦目光探去，下意識放緩步伐。

林語陌坐在高椅上捧着話筒，在一屋子喝酒碰杯的人中顯得形單影隻。

看不清他的臉，隻覺得似乎很悲傷。

一個老男人摟住林語陌，在他耳邊說了什麼。林語陌笑呵呵接過啤酒，一口氣喝了半瓶，有人給他鼓掌叫好。

沈禾看向傅明煦所望的方向：“你在看林語陌嗎？”

傅明煦收回視線，輕笑：“挺荒唐的。”

昨天縫針時林語陌紅着眼眶可憐兮兮害怕留疤，今天卻能和外人摟摟抱抱唱歌喝酒了。

“他是這樣的人，”沈禾繼續往前走，“他很多年前就在這片夜場混了，gay圈裡出名，專挑有錢人下手，被他盯上的都吃他那一套。”

沈禾關上辦公室門，給傅明煦倒咖啡：“上次遊輪是你把他送回去的吧？别怪我沒提醒你，你完全符合他這種人的獵物标準。我知道你呢，樂于助人，但也要分一分人，别被他盯上了，他的手段你招架不住。”

“我不是那種沒定力的人吧？”傅明煦覺得他發小想太多。

“你的人品我當然清楚，但你生活在陽光下太久了，沒見過那些下三濫的招數。”

傅明煦：“？”

*

昏暗的包廂裡，林語陌與其他來賺外快的男女一樣，臉上挂着愉悅谄媚地笑。

今天場子談生意的老闆林語陌一個人不認識，他們一個個肥頭大耳吹噓過往，林語陌司空見慣了。

他旁邊坐着一個漂亮小姑娘，林語陌見過她，公司新簽的網紅。

小姑娘顯然是第一次來這種局，臉上寫滿了拘謹與不自在。

她瞧見林語陌投來的目光，在他耳邊說：“林哥，我是聽說什麼也不用做就有錢賺，還能認識大老闆才來的，但他們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其實挺丢人的你别跟别人說。”

“丢什麼人啊？賺錢不丢人。和想象不一樣就太正常了，别有濾鏡，其實吧，他們都一個樣，”林語陌突然歎氣，“不過再怎麼着也比咱們強點，人家是花錢消費的，咱們是被消費的，要不說羊水才是人生分水嶺呢。”

林語陌看得通透，話裡還帶了幾分不要臉，幾分幽默，小姑娘被逗笑了，緊張有所緩解。

“林哥，你真有意思。”

兩個人有一下沒一下地聊天，突然一隻胖手摟住小姑娘肩膀。

一個中年發福胖男人把酒塞到小姑娘面前：“來，陪哥喝酒。”

小姑娘吓了一跳，扯出一抹尴尬笑容，接過酒杯喝了。見她喝得痛快，男人被激發了某種想要欺負人的獸`欲，倒了一杯又一杯遞過去。

連喝三杯後，小姑娘明顯招架不住，連連擺手。

男人再次把酒放到她手裡時，林語陌絲滑地接過酒杯，讨好的朝男人眨眼：“哥，她酒量不行，喝着有什麼意思？我來陪你喝！”

林語陌也不含糊，一杯紮啤咕咚咕咚一飲而盡，眼睛都沒眨一下。

男人吹胡子瞪眼不樂意了，伸手推了一下林語陌，罵罵咧咧：“你他媽在這兒逞什麼英雄呢？”

林語陌賠着笑臉趕忙解釋：“哥，那你真是冤枉我了，我這不是怕她陪你喝不盡興嗎？”

男人喝上了頭，犯了混勁兒：“可顯着你了？盡不盡興用得着你陪？”

他又是一推，林語陌腦袋“咣當”磕在了牆上，眼前冒金星。

周圍人見氣氛不對趕忙拉架，其他老闆也勸：“張總，算啦算啦，别跟一小孩兒一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