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這麼多雙眼睛一盯,頓覺臉上挂不住,反而更火了。
“我花錢找陪,喝幾口酒不行啊?别搞得好像我欺負人似的!”
男人一把揮開桌上的空酒瓶,“噼裡啪啦”摔碎一地,門外服務生聽到聲音不妙,趕緊給沈老闆打電話盯監控,别出什麼事。
“你不是願意喝嗎?”男人指着桌上十瓶羅斯福10号,“你把這些都喝了,我給你一萬!不少了吧!你賣屁股一個月也掙不來吧!”
林語陌捂着暈沉沉的腦袋站起,心裡大罵你他媽才賣屁股呢!
謝小司拉住林語陌,示意他趕緊走,十瓶羅斯福10号可不是鬧着玩的,今晚的錢照結不誤。
正常人就該借坡下驢走了,林語陌不按套路出牌,突然提高音量問男人:“你說真的?我都喝了給我一萬?”
“我不差錢,你能喝嗎?”男人坐下來盯着林語陌,賭他不敢答應。
“這是你說的,大家給我做個見證啊!”
林語陌拿起一瓶就喝,喉結一下一下用力滾動,冰涼的液體盡數入肚。
他又拿起第二瓶,白皙面頰漸漸紅潤,眼裡寫滿一定要拿下一萬塊的堅定。
小姑娘急得直勸林語陌别喝了,林語陌擺擺手不用她管。
第三瓶、第四瓶、第五瓶……
林語陌肚子逐漸撐大。他眼前蒙上一片水霧,從唇角溢出的液體濕了白色襯衫。
組局的老闆勸了兩回,怕林語陌在自場子出事擔責任。其他人要麼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要麼看熱鬧,還有撺掇林語陌繼續喝的張總。
最後一瓶酒下肚時,林語陌要一隻手扶着沙發才能站住腳。汗水浸濕後背,半透的白襯衫緊貼身體,肌膚輪廓若隐若現。
在場人驚訝于林語陌看着單薄瘦弱,竟然真喝空了十瓶。
林語陌把酒瓶拍在桌上,晃晃悠悠來到張總面前,沒臉沒皮笑嘻嘻地伸手:“怎麼付款?微信還是支付寶?”
他這副樣子在男人看來就是在向他耀武揚威,原本想羞辱林語陌的目的沒達成,還真讓這小子面不改色喝完了酒,這無異于在衆人面前打他的臉。
男人當即變了卦:“沒有,我就是逗逗你的,你怎麼還當真了?”
這下男人在林語陌臉上見到了令他滿意的反應,林語陌瞪大雙眸難以置信,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一般:“你怎麼能這樣呢?說好了給錢的!”
“我不給,你能怎麼樣啊?”男人犯賤一絕,他笃定了林語陌不敢怎樣。
林語陌确實也不敢怎樣,再生氣再想打人,他也沒膽子打大老闆。
可是什麼事都能忍都能含糊,就是錢的事不能。
他上去抓男人袖口,聲音尖利,如同狗皮膏藥不依不饒:“不、不行,你把錢給我,你要是不給,我不讓你走。”
男人甩了幾下沒甩開,又聽到有人嘀咕:“言而無信真丢人啊,還老闆呢,我都替他害臊!”
男人臉一陣紅一陣青,心煩意亂,擡手甩了林語陌一巴掌:“媽的!别煩我!”
這一巴掌力道極大,林語陌腦袋“嗡嗡”作響,踉踉跄跄後退幾步,撲通摔在地上,懵懵地看着眼前。
傅明煦趕過來時,看到林語陌歪歪斜斜從地上爬起來。
他耷拉着腦袋,半張臉紅腫,嘴裡不停地念叨:“騙子,怎麼能不給錢呢?”
“必須給錢啊!”
“……給錢,必須……”
張總也沒想到這小子這麼執着:“你他媽有完沒完?”
他又要打林語陌,下一刻手臂被人牢牢抓住。
搖搖晃晃的林語陌撞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仿若水中快要翻倒的孤舟終于停泊靠岸一般,他下意識抱住對方手臂站穩自己。
傅明煦攬住林語陌肩膀,睨着男人,嚴肅警告:“這裡不是随便打人的地方。”
外強中幹的男人突然看到一個比自己年輕高大,捏得他手腕都快殘廢的青年,不由發怵。
沈禾作為酒吧老闆,帶了幾個保安詢問情況,混亂的場面一時安靜下來。
傅明煦感覺到林語陌抓他的手濕潤得不正常,仔細一看林語陌手上紗布被血染紅。
他拉住林語陌往外走,林語陌還沒反應過來怎麼了,口齒不清地說:“不、不能走……他還沒給我錢呢。”
傅明煦沒想到都這時候了林語陌還在想錢,一時間他對這個硬喝十瓶酒要錢不要命的小網紅生出怒其不争的氣悶感。
“林語陌,你掉錢眼裡了?你被打了,應該選擇報警,而不是給别人繼續欺辱你的機會。”
林語陌聽到“報警”二字,趕忙瘋狂搖頭,拽着傅明煦手臂嚷嚷:“别、别報警,不用報警的,你讓他把錢給我就行,我接受私了!”
傅明煦:“……”
這讓他想起機構幾年前資助給一個一貧如洗的賭徒一輛貨車,希望他可以靠拉貨自食其力。幾年後再回訪,得知賭徒把貨車賣了繼續賭博,輸得一幹二淨。
這是他做公益時最力不從心的時刻,他想救人于水火,但有些人禀性難移。
林語陌每走一步,沉甸甸的腦袋跟着步伐搖晃,如同一隻冰面行走的小企鵝。
他嘟囔個不停:“天大地大,錢最大啦,你這種錦衣玉食的公子哥不會懂的!”
傅明煦箍在他腰上的手臂令他喘不過氣,他推搡着手臂:“别、别扶我,我才沒醉呢,我酒量好着呢,十瓶算什麼,我最高記錄是十六瓶呢。”
語氣裡滿是炫耀。
傅明煦松開手,倒要看看他多清醒。
隻見林語陌跌跌撞撞直奔牆,理直氣壯地說:“這不是條大路嘛!”
傅明煦又不能真扔着林語陌放任他撞牆,一把将人拉回來不讓他亂動,語氣無奈中夾雜些許笑意:“我認為呢,還是走我這條路好。”
他大概是笑,自己怎麼總是給林語陌收拾爛攤子呢。
*
醫院處理室内。
醫生看着林語陌撐開的傷口,皺着眉頭上下打量他:“厲害啊,昨天剛縫的今天就開了,你幹什麼的?工地搬磚還是扛水泥啊?年輕人也不能仗着身體好就無所顧忌。”
林語陌一直打瞌睡,腦袋瓜一下一下往下沉,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傅明煦站在他身後,手從繞到前面托住林語陌下巴,第一針穿透肌膚時,林語陌一個激靈困意全無。
他眼眶紅紅,鼻子發酸,小聲問醫生:“我、會不會留疤啊?”
“肯定要的啊,哪有縫兩次的。”
挨打沒哭,縫針沒哭的林語陌,在聽到醫生信誓旦旦肯定留疤時,眸中水光洶湧。
他擡頭一行淚落下,氣沖沖責怪傅明煦:“都是你,要不是救你的貓,我又怎麼會被撓!留疤了怎麼辦啊,那就不好看了!還是在這麼明顯的地方,找不到對象怎麼辦!都怪你,要是耽誤我嫁入豪門,你要負全責!醫美錢你要出!”
喝醉的林語陌怎麼能蠻不講理到這種程度?
傅明煦什麼也沒做就被他扣上一口大鍋。
林語陌眼淚豆子似的,一顆顆往下掉,似又想到更傷心的事,抽抽噎噎不停。
此刻,傅明煦覺得自己幫了一個活祖宗。
“好,醫美錢我出。”傅明煦指腹落在林語陌眼角,擦去眼淚。
“真的?”說遲那快,林語陌眼淚停了,咧嘴一笑,“你說的哦,别反悔。”
“……”
傅明煦開始懷疑林語陌喝醉的真實性了。
事實上,林語陌真醉了,醉得一塌糊塗。
腦子亂,脾氣直接,高興不高興也不藏着,想到什麼說什麼
回到車裡,傅明煦用濕巾給林語陌擦沾滿血迹的手。
二人貼近,呼吸交纏。
林語陌睜大眼睛歪着腦袋,像見了什麼從未見過的新奇事物,極其認真說:“哎,你好像我爺爺哦。”
傅明煦:“?”
林語陌道:“我爺爺也給我這樣擦過手,他對我很好很好,可他去世了。”
“嗚……”林語陌再次眼淚汪汪,“我想我爺爺了。”
林語陌哭的樣子實在說不上好看,鼻涕眼淚一個勁往傅明煦衣服上抹。
傅明煦遞紙給他,正要說安慰話,林語陌話鋒一轉:“草!好生氣!那個大傻逼不給我錢!祝他一輩子硬不起來!”
傅明煦:“……”
回去路上,林語陌腦袋貼住車窗,嘟嘟囔囔一路。
一會兒說:“傅明煦,你為什麼要這款車啊?好醜哦,死氣沉沉,應該你爸爸開才對。”
傅明煦:“好看不一定耐用,寬敞舒服就可以。”
林語陌又換個話題:“你一定要把醫美錢給我,我也是有原則的,騙我色可以,不能騙我錢。”
傅明煦:……這算什麼原則?
“你這麼拼命,錢用來幹什麼?”
雖然林語陌胡說八道,傅明煦也算句句有回應。
“我要去米蘭啊,我要攢夠錢去那邊買一棟大房子,”說到米蘭時林語陌雙眼放光,充滿對未來幻想,“無憂無慮,快樂,平靜。”
林語陌閉上眼睛,他也向往安穩。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過現在這種爛透了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