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隽依稀記得,師父先前的醫案上,并不單單記載了殷太妃所重之毒的症狀,在那症狀之下,應是還有師父對此毒的注解。
他不敢耽誤,忙回到施藥局中,再去翻尋師父的那本醫案。
然而搜尋良久,都未能找到。
沈柏見他神色焦急,忙擱下手中看着的泛黃醫書,問:“守白,你這是做什麼?”
沈隽此時正伏在地上,從床下去拖一個厚厚的木箱子,開蓋的瞬間塵土飛揚。
他嗆咳了兩聲,顧不上擡頭,一邊找着箱子内泛着香草氣味的陳年書冊,一邊回答。
“我記得師父先前記了厚厚的幾冊醫案,上面記載了師父生平診治過的所有病人及其病症。其他幾冊都在書架上尋到了,唯獨那冊卻四處找尋不到。”
沈柏手上拿着那黃冊子,将黃冊子遞到沈隽面前:“你瞅瞅,是這冊不?”
沈隽這才擡起頭,接過沈柏遞來的書,擦擦額頭上的汗,面上霎時喜悅非常。
“正是這本。師兄叫我好找。”
沈柏道:“師父的醫案常看常新。”
沈隽正低頭翻尋着醫案中有關殷太妃病症的記載,卻見這冊醫案内分明有幾頁被撕去了的痕迹。
沈隽大駭。
“師兄,這幾頁去哪了?”
沈柏面色忽一變,而後走到書房門口左右顧盼一番,确認門外無人後将房門緊緊地閉攏住,壓低了聲音。
“師父故去前曾叮囑過,此幾頁記載了當今江王生母殷太妃的醫案,萬萬不可教人發現。”
沈隽面色頹然,旋即像去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沈柏的手:“師兄可還記得上面的内容麼?”
沈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沈隽道:“小壇中了毒,而那症狀表象與師父先前記載的殷太妃最後的脈象是相似的。”
沈柏用手順了順自己下颌的山羊須,在屋中踱步思忖起來。
其實師父當年在太醫署任職時,他就已經跟在師父身邊與師父一塊為各宮貴人診治了。那時他雖年輕,可醫術已有所小成。
當年殷太妃的脈,他也是請過的。
他記得很清楚,殷太妃自缢被救下後,他與師父一塊趕去探脈。那是唯一一回他與師父探出了不同的脈。
那時師父叫他探得再細些,他才發現了其中的迥異。
可當他正要開口問師父時,師父卻叫他緘口,以後莫要再提這事。
後來跟着師父出宮後,他問過師父的。師父說自己也拿不準,叫他按照自個兒的見地去想。
師父即将氣絕之際,曾吩咐一定将那醫案上有關殷太妃臨終前脈象的那頁給撕毀。他其實看過那頁的,上面并沒有寫什麼醫治之法,隻是尋常脈象記載,他不懂師父為何非要他将之撕毀。
也不知如今守白就算看到了那頁又能如何。
畢竟師父臨終前也并未與他談說殷太妃所重之毒的醫治之法,更不可能記錄在案。
沈柏道:“就算殷太妃先前那脈與小壇如今的脈象相似,可師父并未在上面注解過什麼,就算尋到了那撕毀的幾頁也是無濟于事。”
沈隽道:“怎麼會?先前我分明記得師父在脈象之下另有注解。”
沈柏一愣:“是麼?”
他記着遵照師父的囑咐去撕毀之時,那書頁底下似乎是缺了一部分。想來是守白他是在師父尚在時意外看見的。
他現下是有些好奇師父當年究竟是如何見解的。
又問,“你可記得師父寫了什麼?”
沈隽苦笑:“我要是記得,就不會再來苦尋了。”
不過沈隽忽又燃起希望,“師兄你先前不是常跟着師父在宮中走動麼,殷太妃的病,你也能治吧?”
沈柏尴尬一笑,背過了身去:“你師兄我學藝不精啊。”
“唉我說,你們師兄弟兩個窩在房裡做什麼呢?”
房門忽地打開,沈師嫂出現在了門口。
又問沈隽,“小壇可好些了麼?”
沈隽垂眸凄然道:“小壇她中了毒,我不知如何去解。”
沈師嫂用胳膊肘捅了捅沈柏:“你這個當師兄的還不跟着過去看看?”
沈柏苦着臉:“夫人呐,那毒,夫君我實在也是不知如何去解啊。”
沈師嫂挑眉,向上卷了卷袖管:“什麼毒,這麼難?”
沈柏道:“先前師父叫我們撕毀的殷太妃的醫案,你可還記得?”
沈師嫂蹙了蹙眉,爾後眉目忽地一舒,眸中有冗長的追思:“那個毒啊……”
沈隽與沈柏均是眸光一亮。
沈師嫂緩緩道:“或許我可以試試。”
沈隽是知道沈師嫂懂醫的。
但平日他隻見她醫治過婦人的帶下之病,并不知道沈師嫂居然也通曉解毒之術。
沈柏笑着攬過沈師嫂,道:“對對,你師嫂的醫術比你我二人并不遜色,甚有師父當年之風。”
沈隽與沈柏二人的脾性其實都偏溫和,也導緻他們二人在用藥方面過于謹慎,追求平穩。
然二人的師父——沈天時,行醫用藥卻是膽大迅猛,從不瞻前顧後,是以隻要沈天時出手,便從沒有拿不下的病症。
隻是這樣醫術卓絕的人,最終卻沒能醫好自己的病。
幾人不再多言,局内留下小夥計後一并去了江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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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檀醒來的時候已是黃昏,床邊站了好多人。
是她沒想過會同時出現在一塊的人。
沈師兄夫婦、沈隽、陸瓊還有江王一并守在她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