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家中私下裡有多少田鋪都恨不得統統說出去的人,會藏有一間密室,着實讓人有些難以接受。
歲檀正要與江王跟着行露一塊離去,燭火畢竟昏暗,腳下一時不察,竟被幾案旁的那隻蒲團給絆了一下。
幸而江王在前,她沒撲摔在地上,而是正正好好撞在了江王寬闊挺直的脊背上。
江王身子忽地一僵,但也覺察出是她絆倒了。
他負在身後的左手忙順勢抓握住她的手腕,随後右手緊忙向後去攬扶住她,生怕她腳下不穩會繼續傾倒下去。
歲檀霎時間被他緊緊貼在他的背上,大腦一瞬間陷入了宕機狀态,心髒砰砰跳個不停。唇舌忽然像打了結一樣,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趕忙就着江王的手站定,輕輕咳了咳,說:“多謝殿下。”
江王這才緩緩松開手,轉過身來看向她。
江王的目光叫歲檀覺得有些灼眼,她窘迫地低頭俯身将絆倒她的那隻蒲團撿起,打算将它放歸原處。
江王一直看着她,自然注意到了她手中拎提起的那隻蒲團。
那蒲團的底面繡了名站在玉蘭樹下的窈窕美人。
江王刹那間蹙起眉頭,語氣有些遲疑。
“這上面的人怎麼……”
怎麼這麼像他的母妃?
行露聽見聲音,轉身折返回來,順着江王的目光一并向那蒲團上看去,眼神登時也愣住了。
這不是她曾日夜侍奉陪伴的殷貴妃娘娘麼。
她有些無措地看向江王,江王同她回視一眼,立時算是一塊将這蒲團底面所繡着的女子身份一起确定了。
如今的淑妃雖幼時常入宮,興許見過殷太妃。可行露記憶中,淑妃與這位前主子并沒有什麼私下的交集,又怎會将着蒲團下繡有這麼栩栩如生的一幅前主子的畫像。
歲檀是不認識這繡面上的美人的,但看着江王與這位行露姑姑面上的古怪反應,不由地将蒲團抱起,向着這繡面上細細多看了幾眼。
忽地,她用手在這繡面的邊角處一指:“這上面好像寫了字。”
“成和四年,九月廿四。”
江王現下再無一絲懷疑這繡面中人的身份了。
九月廿四,正是他母妃的生辰。
歲檀看着江王面上的一片陰霾,問:“這上面繡的人,殿下識得?”
江王道:“她是本王的母妃。母妃的生辰正是這上面繡的九月廿四。”
歲檀愣住了。
天呐,在蒲團上繡人畫像,還繡上生辰日期。歲檀怎麼想都覺得繡這畫像的人八成與這畫中人不對付。
甚至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那人想将畫中人一直坐在身下。
是在侮辱江王的母妃。
歲檀鬼使神差地放下這蒲團,将身旁的幾案移開,随後将原本幾案下鋪着的那層厚厚的地毯給翻了過來。
這地毯的背面居然繡了更大的一副美人像!
隻是上面所繡的人面雖與蒲團之下的人面相同,卻并不是在玉蘭樹下的場景。
而是殷太妃閉目躺在棺椁中的畫面。
歲檀又去翻塌下鋪墊着的錦被。
這錦被的内面竟然是由許多方繡着同樣面孔的或是伏案書寫或是澆花、飲酒等種種場景的人的帕子拼在一塊的。
江王的臉色現在已經陰沉到了極點。
觀察這樣仔細,又這樣痛恨母妃的人,不是許太妃又會是誰!
他忍不住想立時端起那燭台将密室裡見不得光的這些東西給燒個幹淨。
可他還要留着這些東西好叫許太妃下去為母妃賠罪!
他的指頭攥得生疼,胸腔中的火氣久久難以平複。
行露道:“殿下,奴婢去請太後移步過來吧。”
這些東西若是放到外頭叫那滿院的宮人看了去是絕對不合适的。
就算不為許太妃的臉面,也要考慮殷太妃這位舊主的聲譽。
江王道:“勞煩姑姑了。”
行露走後,江王附身一一看向這些繡面上的人物,心中怅惘極了。
平心而言,将母妃繡在這些東西底面供人踐踏他是極其憤怒的。
可是這些繡面上的母妃,每一個都生動極了。
他好像真的看到了母妃現下就站在那玉蘭樹下向他張着雙臂。好像真的看到了母妃坐在殿中飲酒烹茶、撫琴吟唱……
許太妃這樣痛恨母妃,卻又将母妃的模樣繡得這般的生動。
可是母妃先前待人一直和善,不與旁的妃嫔争搶,甚至經常施以援手,為何卻遭了她這樣大的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