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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尾聲(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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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問你哥哥,”昭平君面如死屍,“你哥哥遞給陳公主有毒的露水,要她喂給陛下。陳公主想要為陛下試試露水的寒溫,才在嘴唇滴了一滴,就一命嗚呼了。公主母親此刻正提着劍要殺你哥哥呢!”

霍光進了殿看見陳阿嬌拿着一把切瓜的匕首要殺霍去病,他舍身擋在霍去病面前,“你不怕死嗎,竟要當衆殺了皇帝的将軍!”

陳阿嬌神色不動,輕笑應答:“古今誰能不死,隻怕死的不得其所。我若是怨恨,也隻會我女兒怨恨死的不是地方。若論恩情,是你衛家女子所出的公主受皇帝恩情多,何以我的女兒遭了殃?若為此事帶上你哥哥這個骠騎将軍一起死,叫他做了我女兒的陪葬,我還榮幸呢!”

霍去病向陳阿嬌謝罪,“匈奴人、羌人還有西域諸國并不馴服,國家還急需勇猛剛強的武士,我并不吝惜我的性命,等哪一日四境平定了,您來取我的頭顱也不遲。”霍去病把他的佩刀遞給陳阿嬌,“你手裡那把匕首不鋒利。您不如用這個。這把刀陪我多年,不知殺傷多少人,削鐵如泥。我如今把它贈給您。等您丈夫不需要我的那一天,你用它砍下我的頭祭奠公主。”

“四境平定?”陳阿嬌重複一句,“我很了解皇帝,他貪得無厭,四境不會有平定那一天。”

“陛下真正的敵人說來也隻有匈奴,您要是個急性子,等我把匈奴滅絕了,您來取我的頭。”

“阿嬌,退下!”皇帝厲聲斥責阿嬌,随後他用自己顫抖的手撫摸地下陳公主那顆不動的頭顱,眼珠子迸裂出一種霍光從未見過的悲痛光彩。就在衆人都以為皇帝要痛哭的時候,他忽而和霍去病說起前些年被匈奴人殺了的雲中太守。自高祖時期起匈奴就連年侵犯邊境,亂兵燒毀郊野的農田農舍,将修繕加固有五次之多的城池踏破。“匈奴人的馬蹄聲一響,邊塞就有百姓家破人亡。每一年都有運送陣亡将士的靈車從邊境來長安,每一年都有,我見了不曾有一日不傷心。”

匈奴人刀下活口少,他們若丢下一座城,那城内死屍骸骨必交叉如山。他們若離開一座城,一定把男人的頭挂馬前,把無力掙脫的少女捆在馬後。皇帝眼中有淚,“韓安國也算是國内有名的将領,我派他到邊塞屯兵,他常被匈奴欺辱,動辄被擄掠上千人。”

那些被劫掠的人回望來時路,隻能看到被燒毀的城郭和丢棄的白骨。馬上日夜颠簸再加上思親别家之苦,把他們的五髒六腑攪成一團爛泥。

“阿嬌,我知道我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都能擊碎你的心,可我還是要告訴你,我的骠騎将軍不能死,至少不能在這個時候,為這個原因死。你饒了他,我用三萬斤黃金、三千萬錢、一千匹良馬替他向你贖罪。”皇帝有很多公主,可他隻有兩個将軍。

“我不要你的黃金,我隻想給我女兒報仇。”阿嬌寸步不讓。

皇帝撫摸腳下女兒的臉,整個人老了十歲都不止,“阿嬌,你生來就是人上人,太多苦衛子夫懂,你不懂。所以我後來選了她,放棄了你。”

衛子夫和衛青聞訊飛奔到甘泉宮。衛子夫趕來第一眼先看霍去病,見外甥安全無虞,不禁跪在陳公主身邊對着陳阿嬌叩頭大哭。

“剛剛發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我用我的身家性命向你保證,我那外甥絕不是有心殺了公主!你若不信可以到處問問,誰不知道我外甥胸懷寬大,對着毫無生養之恩的親身父親也頗為優待。”說完衛子夫又一把抱住不哭不動的霍去病,嚎啕痛哭,把霍去病的衣領都哭濕,“孩子你可是惹了大麻煩,除了我和你舅舅,誰能相信你是清白身?你生來就有大志氣,絕不會為一個女人拒絕你就動了殺心,可你就是碰上這件事了!你若是為此而死,你泉下的母親該多傷心?”

衛青看到了陳公主的屍首,臉色發白,為霍去病向陳阿嬌求情,“漢匈交戰多年,被劫掠殺害的人沒有百萬也有十萬,淪為匈奴人奴隸的可憐人甚至不能聚集居住,僥幸碰上骨肉至親,也隻能忍淚吞聲,活得草芥不如。匈奴人蠻橫無理,常用白刃恐吓降虜,謾罵不休,擡手就打。您内心仁慈,要是想着遠方那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可憐人,就暫且饒過我外甥。等匈奴事了,不等你動手,我替你手刃了他。”

昭平君一直守着公主的屍首一言不發,和草原上被風吹化的石頭一樣一動不動,聽聞大将軍此言方擡起頭顱,“大将軍一家都好大義凜然,都說等匈奴人死絕了就殺了霍去病,可誰能說清匈奴何時滅亡?難不成一百年後匈奴沒了,把霍去病的屍首從墳墓裡拖出來枭首?”

陳阿嬌捧着寶刀一動不動,霍去病給她的的确是一把難得的好刀,寒光凜冽,能刺痛人的雙眸。她環顧四周,那股洶湧的怒氣忽地消退大半,取而代之是無力和茫然。阿嬌對此是如此熟悉,在那個流着血的廢後之夜,她也曾木然地接過廢後诏書。在她身後,是野獸般的劊子手劈碎她三百宮人的頭顱。

陳阿嬌已經記不太清那個夜晚自己在為什麼流淚了,在别過那個夜晚後,她開始有白日恍惚的病症,把鑲嵌着螺钿的盒子丢進水裡,把精美的菱花鏡子砸碎,聽裂帛被撕裂後的痛叫聲。“我為什麼不随着太皇太後一起死呢?”陳阿嬌問自己,可那種劇痛和憤怒還是無法消解。十多年前她若有一柄這樣的寶刀在手,她會把在場所有人的頭都砍下來丢到東市。

“現在也不遲,依舊是個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的好時機!”一個聲音在她心裡說,“是這樣,看一看,還是這批人!還是這批把自己逼入絕境的人,殺光他們絕不後悔!”

今天阿嬌手裡有刀,可她還是不能保護她要保護的人。她狂笑起來,在座的人聽到這樣的笑聲都認為她瘋了,隻有霍去病笃定她還清醒,“她還等我給她女兒償命,不會輕易瘋的。”

霍去病一直沒成親,也不納妾,兩三年後病死,皇帝害怕無人祭祀他,把霍光的兒子過繼給他當兒子。霍去病死時遺憾沒有打斷匈奴的脊梁,以此為借口祈求皇帝不要收斂他的骸骨,把他屍首留給他的債主,皇帝沒有聽。霍光送哥哥出殡那一天看到陳阿嬌。

那日風狂雨急,黑雲壓城,河西五郡的鐵甲軍列陣于龍首原,送霍将軍出殡。正舉目凄涼之際,陳阿嬌十分輕快地騎在馬上和霍光閑聊,霍光被這位傳聞中一會兒瘋了一會兒死了的皇後吓得方寸大亂,她卻很輕巧地微笑:“你哥哥應該把他的頭留給我。”

在那之後再沒人見過陳阿嬌,她像一個含怨的豔鬼被日光吹散,消失在飛着黃沙的龍首原。皇帝直到今天才知道陳公主在地下和霍去病成親,阿嬌一直看護着這對夫妻。。

“還是成了一對兒,”皇帝低聲道:“真是緣分。”

長安是埋葬傷心的地方,皇帝攀住車窗外的桃枝,狠下心折斷帶有小毛桃的樹枝。到底是過了春天,花是一朵兒也沒了,想起舊日風光,難免讓人心生凄涼。“想起過去和你們一起度過的好時光,總覺得太少,少的叫我心疼。”

寸書不寄,渭水魚浪空有千裡。劉徹倚着車窗看着不算清澈的渭水微微出神,愁緒無邊無際。他舊時衣袂猶有阿嬌辭别漢阙時落下的新舊啼痕,現在她已與自己隔了生死。“我不打算回頭,衛太子是儲君的威脅,我不可能讓他活着見到我死後的太陽。我要一條道走到黑,誰也阻攔不了我。你們在茂陵等我,我殺了你們家的人,任你們報複。”

衛青道:“您有沒有想到太子他是無辜的?是有人——”

劉徹打斷衛青,“你要我怎麼和你說起過去的故事?我也是回過頭才知道,原來走過的都不是記憶而是曆史。再走進一瞧,才發現後來發生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可那片雲剛被風吹起來的時候,我也懵懂無知,不啻孩童。做下了錯事,我隻能将錯就錯。”

“那您現在還是個孩子嗎?”霍去病冷冷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帶着若有似無的譏诮,像一把刀劍插進劉徹的心口。

“不是了,我現在是一個一心求死的老人。除了不敢死,我其餘地方都适合死。

劉徹望着渭水,發現自阿嬌離去那一年春歇,春天再沒回過他的生命,“你們不知道,我最初不想要天下,隻想要阿嬌的那雙手。”

“母親!母親!”平幹王劉偃抱住中了水毒的淖姬,淖姬渾渾噩噩中不知道在呢喃什麼。劉偃命令醫官送來湯藥,淖姬一揮手打碎了藥碗。自離開長安那一年淖姬落入渭水得了水毒,淖姬又在趙國落了一次水,水毒愈深,到如今已是不治待死。

“嬰兒……”淖姬虛空一握,握不住這位紅顔知己的手,淳于嬰兒傷寒病故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她又在虛空中看到她那位長安故人的臉,“這麼多年你為什麼不來見我?是恨我背叛了你嗎?”

劉偃看着母親徹底沒了生機的面孔,端着新來的湯藥怔怔想道:“母親和父親趙王之間談不上背叛不背叛,母親方才想到的人并不是父親,難不成是江都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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