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墊,凳子,桌洞。
孟盈取出濕巾,仔細擦拭孟祁月的座位,并無不妥後才放心地用紙巾擦幹水痕,翹首以盼孟祈月的到來。
其實和孟祈月做朋友這個想法,出自孟盈的私心。
年少時的她,太孤獨了。
因為家境被孤立,又因被孤立而自卑。
口吃的問題讓她有苦難言,那些人也正是拿捏住這點才敢對她放肆欺侮。
她想過交友,也想過求救。
但無論怎麼走,耳邊總有一個聲音:你不配。
自卑與自救分頭拖拽,将她搓成一股擰巴的繩結。在那之後,她就再沒走出自卑怪圈。
縱然後來改了名,口齒伶俐,社交場上八面玲珑。
夜深人靜時孟盈也不免自問:孟祈月真的不配嗎?
成年人的世界紛擾複雜,孟盈早就不執拗于答案,但這不代表她不在意。
這份在意在見過孟祈月後跳動地尤為劇烈。
孟盈和孟祁月,明明是同一個人,生活卻有着天差之别。
家人、朋友、信任……孟盈擁有的越多,孟祁月的存在就越可笑。
仿佛全世界都在昭告:隻有聰明、漂亮、富有、圓滑的人才配好好活着。
篩選範圍不算小,隻是孟祁月恰巧平凡。
不僅平凡,甚至弱小。弱到連長大後的自己都看不下去。
可那又怎樣?
孟盈坐在最後一排挺直腰闆,視線由後至前掃過每一個人。
教室熙熙攘攘,沒人關注角落裡的新生。記憶與現實完美契合——
孟盈翻開手賬,在扉頁寫下兩行字:
【Passing through the grave, we stand at God's feet,equal-as we are!】[注]
【孟祁月,值得一個朋友】
兩道身影無限接近,孟盈擡起頭,沖來人粲然一笑:“早上好啊孟祁月。”
——
孟盈音量适中,原本沸騰的教室卻因這句再簡單不過的問好靜滞下來,就連孟祁月自己也驚訝地停住腳步。
一時間,形形色色的視線從四面八方投來,定格在孟祁月身上。
孟祁月的雙腿頓時就像灌鉛一般寸步難行。
孟盈自己也沒想到這一句問好的殺傷力會這麼大。
她隻是想留給孟祁月一個好印象,好讓對方信賴自己從而幫助對方變強變開朗。
結果被這些人一盯,孟祁月頓時就不敢動了。
别說好印象,孟祁月的臉都被吓發白了。
養成計劃任重道遠啊!
孟盈在心裡給自己加了油,接着滿臉笑意地走到孟祁月身邊。
挽起她的手十分自然地替她擋住前方的目光,又毫不客氣地與那些目光一一對線。
孟盈的眼神沒有惡意,但絕對算不上柔和。常年的社交讓她練就一副不卑不亢的标準笑容。
她現在是以晏朝遐的名義經營生活,社交形勢不明朗前,保持一定的距離感才是上策。
她帶着這幅笑容和掃過每一張面龐,在其他人看來,這種對視就是同學間的友好交流。
而大多數人也隻是好奇她這個人,沖孟盈隔空點個頭就繼續忙自己的事。
察覺到視線的移開,孟祁月才逐漸松氣。
在孟盈的攙扶下她緩慢移動僵硬的雙腿,二人共同落座。
有了昨天的教訓,孟祁月更仔細地檢查座椅,手指劃過椅面,卻出乎意料的沾到一絲水霧。
孟祁月還沒完全從昨天的應激情緒走出來,這不尋常的一幕更吓得她連連後退。
幸好孟盈眼疾手快伸手包住桌角,不然她身上又要多份淤青。
“我來得早,就想着提前檢查一下,沒想到會吓到你,對不起。”
時間隔得太久,哪怕對方就是少年的自己,孟盈也沒辦法完全把握對方的心理。
她知道當年的自己很孤獨、很怯懦。
但她沒想到孟祁月對外界的懼怕程度已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他人随意一眼都足以颠覆她的世界。
“我剛也隻是想和你打招呼,沒想到……”
孟盈生硬的解釋,卻發現無論從哪個角度解釋都會傷害孟祁月的自尊,便索性把問題全攬在自己身上:
“我的問題。”
“我的、問題。我、怕看。”
孟祁月突然開口,她說話慢,直到孟盈說完她才艱難說到‘問’字。
字音錯落間,又是一陣尴尬。
兩人的對話也被前桌男生聽去,一陣嗤笑聲随後傳來。
被嘲笑後,孟祁月臉漲得通紅,兩手緊緊攥着衣角,無論孟盈怎麼安撫就是不願再開口。
孟盈沒好氣地白了前桌一眼,最後還是用寫紙條的方式才為這段交流畫上句号。
孟盈:那我以後就用擺手代替聲音和你打招呼?
孟祁月:好。
二人這有嘴不用的交流方式又招來前桌一通嘲笑。
這一次,前桌林振樾則挑釁般地轉身,雙手捧頭拄在孟盈的桌面,笑嘻嘻地看她發怒。
早從昨天第一眼見到孟盈起,林振樾就被她身上那股天人不理的冷冽氣質吸引了。
别的都還好說,最令他難忘的就是晏朝遐原身的丹鳳眼:狹長上翹,眼波流轉間,一股清冷感油然而生。
最重要的是,他從一開始就發現這位新同學對自己很仰慕。自我介紹時全程都緊盯自己。
找座位時更是‘大膽追愛’,直接坐在自己身後。
昨天放學後他跟兄弟們提起這事,心底的得意勁根本就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