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巒親自下令後,幾人便被從破敗荒涼的小院挪去了蘅清苑。園中一應布置用度,當真将蔺如晦以貴客之禮相待。
蘅清苑作為夏陽侯府中風景最為秀緻的院落,居住着的向來是曆任夏陽侯的心尖愛寵,沒想到如今是蔺如晦和她住了進來。
江勉受命陪同蔺如晦前往蘅清苑,待安排好了起居所需,他便挂着一副溫和的笑臉與蔺如晦攀談。
“蔺先生受驚了,手下軍士都是些粗人,怠慢了先生,江某已訓誡懲治。”
蔺如晦與之對坐案前,搖了搖頭:“在下不過一介草民,如何能得襄南王如此厚待。”
江勉本就受劉巒之命前來籠絡蔺如晦,聞言便撫須而笑,開口試探:
“即使身在陋巷,江東蔺郎之名誰人不知?可歎先生未逢明主,平白蹉跎歲月啊。”
跪坐在蔺如晦身後的李淮水此時若非低垂着頭,隻怕白眼都要飛到天上去。
未逢明主?這是點她李家人呢?
好好好,江勉是吧,她今日算是将他狠狠記住了。
“隐居陋巷、箪食瓢飲未必不是一件樂事,何來蹉跎一說?”
“先生亮節高風,江某佩服,若能得先生這等佳才,是襄南之幸。”
之前若隻是試探蔺如晦對夏陽侯的态度,那此時便是明示招攬之意了。
可蔺如晦不知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竟不接話:“天下誰人不知襄南人才濟濟,如今将廉陽收入囊中,何愁無得用之人?”
江勉在心中暗罵蔺如晦不識好歹,面上卻依舊是一副笑面。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一個試探、一個回避,聽得跪在身後的李淮水膝蓋生疼。
正當她心中嘀咕時,江勉終于起身告辭。蔺如晦從善如流的送客,卻見走到房門口的江勉忽然駐足。
“恐先生居住不便,她便留下照顧先生起居吧。”
言罷指向侯立在門外的一名婢女。
“奴婢曉煙,見過先生。”
那婢女身穿尋常青黛色褙子,頭梳雙丫髻,聞言跪伏在地向蔺如晦行禮。
蔺如晦從善如流的收下,而他身後的李淮水則望着跪伏在地的婢女微微睜大了眼。
她早想過劉巒會安排眼線前來侍奉,卻沒想到被送來的竟是曉煙。
一時間李淮水腦中閃過猜忌與懷疑,卻又在簡單推斷後否決。
曉煙是她身邊侍奉多年的家生仆婢,本不可能是劉巒的人。且她門二人主仆情義頗深,她死後曉煙最有可能會殉主,又怎麼會與劉巒扯上關系?
江勉離開後,李淮水帶着滿心的懷疑與不可置信,眼睜睜看着曉煙為蔺如晦沏茶掃榻,還在一切收拾妥當後詢問:“先生有何事吩咐奴婢麼?曉煙願為先生效勞。”
“這二位是我的侍從和…書童,我這裡無事,先帶他們下去清洗安置吧。”
蔺如晦稱李淮水是他的書童,她倒也并未反駁,隻跟着曉煙往院後的下房去先将身上的污泥血漬處理一下。
玉璋雖勞累奔波,卻并不如李淮水這樣滿身泥漿血污,是以安置下他後,曉煙單獨帶了李淮水去往侯府下仆洗浴的弄堂司。
李淮水哪裡來過弄堂司,是以在曉煙取了澡豆給她時趕緊搭話詢問:“曉煙姐姐,這是何處呀?”
“這裡是供侯府下人盥洗的弄堂司,我已備下衣物,就在裡頭。”
“姐姐對大事小情這般熟悉,想來是侯府的老人了?”
曉煙自幼便伺候李淮水,本就比她大上幾歲,平日兩人玩鬧打趣,李淮水沒少戲谑喚曉煙姐姐,所以此時叫的格外順口。
“我…本是侯府的家生子。”
言罷曉煙面露苦意住了口,轉而換上笑顔催促:“好了,莫要閑談了,快去吧。”
李淮水見曉煙面色有異,便猜測她心中恐是有苦難言。但此時二人不過初次相識,她不好多問什麼,隻怕曉煙也心中防備,便笑着點點頭先進了盥洗間。
待李淮水艱難的将自己打理幹淨,并将傷口上了藥來到銅鏡前,立時被鏡中的人吓了一跳。
見鏡中人剃着凹凸不齊的癞痢頭,面目秀氣卻難辯男女,身形消瘦卻個子頗高,李淮水瞪大了眼。
這…男的女的?
她不由伸手摸了自己胸前一把,卻因為太瘦,隻摸到一把排骨。又放下手摸了摸下方,這才松了一口氣。
行行,瘦竹竿就瘦竹竿吧,還是女的就行。
… …
待李淮水打理幹淨回到蘅清苑時,已是天色漸暗星子隐現。
她一身泥垢,不知換了多少桶水才洗出原本的皮膚。又有渾身大小各處深淺傷口,雖說并不緻命,卻也是着實令她廢了一番折騰。
此時返回蘅清苑她已是腹中雷鳴。
蘅清苑外守着一隊襄南軍甲士,聽聞她是蔺如晦的書童便将她放了進去。
“竟連晚膳都錯過了,也不知曉煙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