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店裡的小孩子不知在争吵什麼,正哭鬧得厲害。
尤理說完那句話之後,沈嘉木一直保持靠着椅背抱臂而坐的姿勢,用一副若有所思又無動于衷的模樣盯着她看,好像在等她再說些什麼。
偏偏尤理又什麼都不再說,知道他在看自己,所以視線刻意偏到了隔着好幾桌正打鬧的小孩子那邊。
安靜在兩人之間環繞良久,沈嘉木最後開口道:“是不是我剛剛說錯了什麼,讓你對我産生了什麼誤會?”
“沒有,你說的是對的,”尤理聽到他的聲音,收回視線望向沈嘉木,“但嘉木哥,我覺得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對,好像兩個小朋友,高高興興采了筐表面誘人的果子,實際吃下去是酸的,根本沒到時候。即使為了不浪費大不了一口咬下去囫囵吃掉,但感受到的始終不是什麼好滋味。”
“你去上你的大學,我的事情我會自己做選擇。”尤理輕聲道,聲音還帶着一點稚嫩,但語氣冷漠又堅定。
沈嘉木認為她又在犯倔強,于是說道:“用不着我管,是嗎?”
尤理一擡眼,目光就對上沈嘉木的視線,銳利逼人得近乎是在恨她。她這次沒有躲開。
“你本來也管不着。”她想了想,還是決定這樣說出這樣的話。
沈嘉木歎了口氣,沒有再回話,半晌後,他起身說了句:“走吧,送你回去。”
尤理沒有買回甯遠的票,但還是站起身來,默默離開座位走出門口。沈嘉木就在她旁邊走着,步伐的速度跟她的一樣,可一路上誰也沒搭理誰。
吹來了風,這風比平時傍晚的微風要大,尤理擡頭望,發現天空都是烏雲,心想應該會下場雨。
從醫院路口去到車站其實不遠,十五分鐘就能到,但這是個汽車站,而且這個點不一定還有回甯遠的票售賣。可此時,尤理什麼擔憂都不想提。
路走一半,昏暗的天空果真下起了雨。
尤理默默打開了傘,将兩個人頭頂的空間撐起一片黑暗,顔色比這場夜幕還要深。
下一秒,尤理握着的傘柄忽然被沈嘉木抓住,對面馬路的紅燈恰好又亮起,于是她被迫停在了原地,順勢擡眼望向沈嘉木。
“有件事,我想告訴你。”他開口道,眼睛卻眺望着遠處的雨幕。
尤理:“你說。”
“你筆記本裡寫的東西,我看過。”
尤理:“肖晴給你看的吧,看了就看了。”
“裡面貼的奶茶标簽,我都記得。”他說。
尤理低下了頭,道:“嗯。”
你還說:“我是你生命的意義,你告訴我,什麼叫作是你生命的意義?”
他的語氣輕得像是在陳述,這時紅燈已經變綠,但兩人默契地都沒打算邁步。
即使她聽陸雲的話去别的學校,等熬過四年異地,又緊接着迎來工作異地,她也許不怕這份苦,但與此同時也熬了沈嘉木。
況且,她遮掩不住的倔強和叛逆,跟沈嘉木的理性和沉着完全是兩個世界。總不能,為了感情上的磨合,尤理一輩子都保持着當初那副稚嫩無知的樣子,乖巧地坐在沈嘉木自行車後座喝牛奶。
在甯遠經曆漫長的孤獨,等到終于跟沈嘉木在一起那會兒,尤理在對方早已産生差異的生活習慣裡,才後知後覺原來自己一直想要并且懷念的,是從前記憶裡的尤理和沈嘉木。
尤理不愛喝牛奶已經很久很久,還記得在去海邊翌日回家的早晨,沈嘉木給她帶牛奶。尤理并不像當初那般覺得溫暖,也不覺得激動,隻覺得雖不好喝,但很懷念。
沈嘉木的出現就像早晨那抹溫度恰好的陽光,讓蜷縮在黑暗裡的尤理羨慕又渴望,因為曬太陽就能得到安全感。
但她長在黑暗裡呀,一直擁有光芒嗎?
那麼好的事,尤理堅信不會發生在她身上,于是她又漸漸用失去安全感的方式找回自己。
“我戀愛腦,瞎寫的。”尤理自嘲般笑了笑,“别信了。”
沈嘉木垂眼望着尤理的臉頰,上面還有點未完全消失的笑容,他也忽然之間淺笑道:“沒關系,我信我的。”
尤理默不作聲,聽着周圍雨聲和汽車鳴笛聲混合,望見路的那頭紅綠燈即将再次亮起。
“走吧,送你過馬路。”沈嘉木拉着她的手臂。
尤理沒有反駁,動作機械地任由他握着走,踩在積了少些水的路面,鞋面被沾濕了不少,但此時兩個人都沒心思顧這些。
過完馬路,又走了幾十米就到了車站外,兩人在街道邊一家已關門的商鋪門口停下,這個位置淋不到雨,但沈嘉木沒有要收傘的意思。
“我到了。”尤理開口道。
沈嘉木:“如果我說我感受不到我們之間的隔閡在哪兒,你願意解釋麼?”
“你離我的世界很遠,我看不到我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