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我!我不該在院牆外撿到紙鸢後執意要還給她,不該賣弄文墨在她的紙鸢上題詩,更不該放縱自己不顧禮法私下傳信與她往來……是我錯了……”
紙鸢酬詩,花箋訴情,風月佳話難成。
越涯又問:“那花朝節你為何失約?”
崔憑啞聲解釋:“我去捉碧鳳蝶了。她常說久困深閨不得自由,想變成蝴蝶飛得遠遠的,我功名未成,無力幫她,隻是希望她看見蝴蝶能高興些 ,可我不慎滾下山坡傷了腿,這才沒能準時赴約,與她錯過。”
“她看見同她一樣被困住的蝴蝶,真的會高興嗎?”
崔憑怔了半晌,萬語千言到唇邊都隻化作一句:“是我錯了,大錯特錯!”
可失約的遺憾,再也無法彌補了。
岑毓甯在晝夜輪換的罅隙中能保持短暫的清醒,她黎明寫信,日暮赴約,終于見到了心心念念的崔憑,卻又被心上人的血誘發了邪性,再度沉淪。火屬陽,能克陰邪,她在烈火焚身的痛楚中找回的那一絲理智,甚至來不及讓她道一句歡喜就随暮光匆匆消逝了。
“……節哀。”
越涯搜腸刮肚,還是隻能吐出這兩個蒼白的字眼。
她随後祭出了白玉玲珑塔,“岑毓甯我先帶走了,你早些尋個醫館去治傷吧。”
崔憑眼睜睜看着心上人被關進塔中,慌張追問:“姑娘要去何處?”
越涯狡黠一笑:“月黑風高,去殺人。”
越涯攜謝不聞走進了明滅燈火中,徒留暗處癡人愁腸百結。
“謝不聞,我先帶你找個地方歇下,等我斬妖回來。”
“阿涯,若是一隻妖不曾有害人之心,你還會殺他嗎?”
“這自然要把他的心剖出來才知道。”
“但其心如何于我而言沒有分别。”
“我啊,隻恨不能誅盡天下妖邪。”
謝不聞攏在袖中的手指攥得發白。
“師……你要的東西我帶回來了!”
冥冥夜色中忽有少年飛奔而來,手裡高舉着流火螢,神采飛揚。
越涯詫異道:“去了這麼久,我還以為你将阿湘送出青楓浦了。”
葉逐塵撓頭嘀咕:“我又不會飛,腳程哪兒有那麼快。”
他轉眼看向謝不聞,驚呼:“謝兄怎的連行囊都收拾好了?你們要走了?!”
“我們的錢不夠再住客棧了。”越涯一手接住流火螢,一手拉過謝不聞,“煩請你再幫我看顧謝不聞一晚,等我回來必有重謝。”
葉逐塵忽而有些猶豫,問越涯:“你不是有個可以裝人的白玉小塔嗎?為何不能将謝兄一并裝進去?”
謝不聞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抽動了兩下,那仙門法器靈力強大,他若進去走一遭,這些日子處心積慮的隐瞞就全白費了。
如若他看得見,葉逐塵定要受他眼鋒淩遲。
他正絞盡腦汁地想如何逃避此事,便聽越涯道:“人在鎮妖的法器裡待久了會神志不清,此種損傷難以逆轉。”
“你若是不想幫忙便算了,我們另尋他處......”
聞言,葉逐塵立刻攙緊了謝不聞,“放心,我一定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謝兄。”
越涯颔首,眨眼間便消失了。
*
霧失山形,螢散如星。
越涯斂聲屏氣在林間摸黑疾走,被熱風裹挾着往更深處去。
盤踞堯山的大妖真身不明,妖力不俗,她分明有千萬種神不知鬼不覺奪取少女之魂的方法,為何偏要大費周章引她們入山許願?螢火芝幾乎快被掃蕩一空,也不見她出山尋仇,她看起來并不像是心胸寬廣的妖,但在堯山之外沒有絲毫她的氣息。
除非,她行動受限,不能離開堯山,抑或一旦離開堯山力量便會被削弱。
可她隻奪少女命魂又是為何?
越涯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頭緒,又再度陷入了僵局。
真相分明近在眼前,卻如霧裡看花,始終隔着一層,捉摸不透。
春山寂寥,突然響起銅環碰撞之聲。
廟門大敞,女妖迎風而立,眉目間離思相萦,隐隐含着一股幽怨,白衣缥缈如山間霧氣,似要随風融入燭海。
此時她松懈不設防,正是捉妖的絕好時機。
越涯手剛擡起,便聽見一陣窸窣之聲,接着,脆硬枝條被踩斷,遠處薄霧中踉跄着撲出來一個人。
女妖飄忽不定的眼神驟然定在了那張蒼白瘦削的臉上,秋波乍起,語重情深。
“夫君。”
越涯心神為之一震,因為那人頂着一張她極為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