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寂靜少人，隻聞萍水閣醉生夢死的靡靡之音。閣中燈火越過明暗界限，讓人勉強能看清躺在花枝陰影中的女子的模樣。

她的雙螺髻松散，裙衫雖淩亂但還算完整，口脂被抹去一半，頸間紅痕周圍還伴有小塊淤紫，很明顯是被人掐過脖子。

越涯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落在她掌心的藕色飄帶是墜樓少女束衣用的。

她向上望去，樓前牌匾寫着攬芳華，樓上窗扉緊閉，不見人影。

葉逐塵聲音顫抖：“又死人了。”

是啊，又死人了。

就死在她面前。

再這樣耽擱下去，她怕是這輩子都找不到真相了。

越涯冷漠地想着，将手中衣帶重新系回少女腰間，幫她理好衣襟。

“喵！”

凄厲的貓叫令她心弦再度繃緊。

金瞳黑貓穿過夜色狂奔而來，尖牙利爪已露，待明白越涯的好意時，又急刹住，險些翻倒在地上，還不忘用爪子護住頸間的花環。

它擋在少女身前，背脊高聳似弓，瞳孔細如裂縫，眼神充滿防備。

确認面前三人沒有惡意後，它才慢慢放松下來，小心翼翼地轉過頭去看血泊中的盈回。

明明隻差一點，盈回就能看見心心念念的流星了。

如果它不貪吃那條魚，回來時再跑快一點，也許能接住盈回。

它絞盡腦汁想出的萬全辦法，再也用不上了。

雖然不清楚盈回究竟經曆了什麼，但這件事一定讓她很難過，她臉頰上還有沒幹的淚痕。

黑貓伸出淡粉肉墊，轉而又縮回來在自己水亮的皮毛上擦了擦，輕輕按在盈回臉上，拭去透明水痕。

越涯在一隻貓妖的眼睛裡看見了悲傷，懵懂而濃重的悲傷。

“你們有沒有看見是誰把盈回推下來的？”黑貓問。

葉逐塵搖頭，“她是你的主人？”

“老子又不是奴隸，哪裡來的主人！”

“你們在這裡守好盈回，老子去抓兇手。”

不待他們答應，黑貓便如閃電般竄了出去，破窗直入攬芳華。

很快，便有燭燈漸次亮起，樓中人影覆疊，爆發出驚慌的尖叫，和貓叫混雜在一起。攬芳華的大門轟然打開，湧出來許多女子，花容失色，脂粉的香氣散在空中。

黑貓張牙舞爪地追出來，迎頭遇上一棍，跌在地上沒了呼吸。

執棍的女子長發披散，看不清臉，但身量較旁人更為高挑，在人群中尤其顯眼。

見搗亂的黑貓咽氣，衆女迅速回到樓中，閉門落鎖。

越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那執棍女子最後關門時瞟了一眼盈回所在的地方。

萍水閣的悠揚笙歌掩蓋了攬芳華的混亂，樓中重陷黑暗，黑貓立刻從地上彈起來。

它竟是裝死的。

“妖就沒有不狡詐的。”越涯語帶嘲諷。

“哼！你懂什麼？”黑貓歪歪扭扭地走過來，“老子這叫能屈能伸。”

越涯繼續道：“那你捉的兇手呢？”

“裡面氣味太雜，沒找到。”它垂下頭舔舐自己的傷口，“可我總會為盈回報仇的。”

一隻連人都打不過的貓妖，要如何報仇？

黑貓迷離的目光在三人之間掃視。

一個是瞎子，不妥。還有一個冒傻氣，也不行。

最後它選中越涯，高昂起頭，不客氣道：“你，跟我帶盈回回家。”

葉逐塵汗顔，懷疑這貓妖是不是腦子缺根弦。他真誠問道：“你是不是想死？”

黑貓握爪在葉逐塵面前揮舞，語氣兇狠：“老子可是貓妖，信不信我揍你？”

謝不聞忽而嗤笑，惹得黑貓更加不快，可它看見白绫，卻隻嘟囔道：“不同你計較。”

“那便走吧，帶盈回回家。”

對于黑貓的無禮，越涯不僅沒生氣，甚至還答應了它的要求。

葉逐塵不解，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心軟。

入歸雲宗學的第一條規矩便是有妖必誅，這是每一位弟子都必須銘刻在心的。但這樣一隻連人形都化不出的貓妖應該成不了氣候吧。

越涯想用白玉玲珑塔帶盈回走，還未拿出便見盈回的家人尋來。

黑貓回頭，三人已消失不見，好像從未出現過。

盈回被沉默的父親用披風裹好抱上了馬車，而它不被允許跟随。

一旦它試圖靠近馬車便會被小厮拿火把驅趕。

“不祥之物，打死吧。”車中人不耐煩道。

它不敢吐人言，可沒有人能聽得懂它乞求般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