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終歸是羅芸的男友,這是鐘嘉慧心中永遠過不去的坎,即使吳霖溫柔體貼,四處周全,她也隻能對他說聲對不住。
這一次,吳霖嘴唇稍微動了動,一言不發,手指就像驟然失去了力氣般被她一根根掰開,然後看着她側肩而過,消失在黑暗盤曲的台階之上。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任由他被無盡的黑暗一點點吞噬。可他又做錯了什麼!
啪嗒,啪嗒,屋外雨勢漸大,就像他心中無聲的淚水,一股無端的悲哀和怒氣攥住了他的心髒,他頃身拿起桌面上的玻璃瓶,用力一敲,瓶蓋應聲而落,在瓷磚上不住叮當叮當晃。
他仰頭喝了一口,立即被溢到喉嚨處的甜膩嗆得不住咳嗽起來。
這才想起,為了鐘嘉慧的忌口,他特意把姜姨拿的紅酒換成了果汁。
果汁流入口中,甜得發苦,甜得他喉嚨發幹,他打量着玻璃瓶許久,半晌,勾勾嘴角,聲音微不可見:“我什麼都沒做錯。”
所以,他不會放棄。
*
鐘嘉慧一頭蒙進被子裡,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她這人做得真沒用,要是她當初有勇氣拒絕她爸,她自然不會和吳霖結婚,也就不會搞出這麼一堆破事,可她爸究竟養她長大,都紅着眼睛求她了,她怎麼能不答應呢,又怎能不在意呢。
可她就這麼結婚了,哪裡對得住羅芸呢,她分明還高高興興地分享同吳霖情投意合的事兒呢,轉眼她信賴的好友就要和她的愛人結婚了,說不準她正想着從地裡頭爬出來給她一榔頭呢。
還有吳霖,他是個好人,真是對不住他。
鐘嘉慧無奈歎了口氣,顧忌來顧忌去,到頭來誰都對不住。
往下的日子要怎麼過,她也不知道了,真糟心。
她起身抽紙揩了揩鼻涕,便聽見腳步聲自遠處響起,她屏住了呼吸,哒哒哒的腳步聲愈來愈近,又在卧室門前停下。
嘀嗒,嘀嗒,門外陷入久久的寂靜,隻有漸弱的雨滴自窗邊流下,鐘嘉慧屏氣凝神,頭皮一陣陣發麻,擡眼能看見門縫處的黑影。
他要幹什麼?不會怒極行暴吧?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氣氛中,腳步聲再次響起,哒,哒,哒,由近及遠,再消失不見,聽聲音,似是上樓去了。
鐘嘉慧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心裡頭那根弦一松,整個人癱倒在床上,腦子思緒紛呈,最終在濃濃的困意當中想着:也許他還算個君子…
次日她是被直直透過玻璃窗的熾熱陽光叫醒的,曬得她出了一身的汗,她眨了眨眼睛,猛地坐直,擡眼看向時鐘。
完蛋,遲到了。
她迅速翻身下床洗臉,又呆了一呆,
忽覺手背一陣微癢,擡手一看,那燙傷已經消了腫,燎泡也消了些許。
也許被吳霖說對了,長痛不如短痛。想起昨晚,她登時又心煩意亂起來,一把推開房門。
緊接着踩到了什麼東西,腳下一滑,随即重重摔了個屁股噸,眼睛當時就溢出淚花來。
她的老腰!她剛愈合的手術傷!五髒六腑都要颠出來了!
眼冒金星間,姜姨聽見了聲響趕忙爬上來,關心道:“鐘夫人您沒出事吧?”
“沒事…”鐘嘉慧艱難開口,在她的攙扶下站起來,“讓我看看哪個不長眼的在門口放東西…”
“是一封信。”姜姨撿起來遞給她。
鐘嘉慧揉了揉腰,定睛一看,不尴不尬地扯了扯嘴角。
不長眼的是吳霖。
吳霖她也敢罵!有什麼事不能手機上說也不能當着面說,非得用這種老到家還害她摔個腳朝天的老方法嗎!
她不受用,姜姨卻不見得,用一種小情侶還怪有情調的眼神笑眯眯地看着她,用眼神催促着她邊吃早餐邊看。
“我要上班。”鐘嘉慧下意識決絕,“姜姨,我不吃早餐了。”
“那不行,”姜姨拉住她,軟硬兼施地把她按在餐桌前,“先生叮囑了,一定要您吃完早餐才能走,今天吃打鹵面,您等一分鐘,我去把面煮了,剛才怕坨就沒先煮,一會就行。”
鐘嘉慧有些心虛,也就被她按坐下了,順手拆開信,粗粗掃一眼,便是一怔。
她突然想起因為她想辭職老闆給她放了個長假的事了。
所以吳霖才會在信中說,先想想你自己的事,不要去想他,也不要去想羅芸。
工作室是去是留,如果不想待了,想重新深造還是自立門戶,他都支持她。
鐘嘉慧不緊不慢地嗦了一口面,歎口氣:她怎麼想得明白,不如燒香問問羅芸,說不定羅芸會給她幾個大耳刮子,叫她趕緊從錢萊那裡滾蛋,從吳霖這裡滾蛋。
她繼續往下看去,視線一凝。
吳霖接着寫:隻有一點要求,不要被羅芸影響。自己做決定,别想着抓阄,也别想着會有人給你托夢。
除了初中,她同羅芸一直形影不離,羅芸性子熱烈強硬,她這種随波逐流的人跟着最舒心,要她脫離羅芸,這簡直是強人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