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李嫂瞪他,“怎麼跟人家說話呢!這是小羅的朋友,人家姓鐘!”
她兒子沒沒什麼表情的嗯了一聲,轉身把母羊牽到屋子裡給小羔羊喂奶去了,一時間空氣間有稍許安靜,李嫂有些尴尬,幹笑着說:“他這人就是這樣,怕生人,過幾天混熟了就好了,你别介意哈。”
鐘嘉慧心說她把想要搞清楚的事情解決了就走了,誰還關心她兒子怕不怕生人。
她說:“這有什麼好介意的,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我再過來看看。”
大兒子沒給人家姑娘好臉色,李嫂人也不自在,一句強留的客氣話也沒說,目送她離開後怒氣沖沖地踢開了屋門:“李大山!我看你是不是欠揍……”
她看見她兒子倚倒在原來放着羅芸床鋪的牆壁,眼睛裡露出絕望頹唐的光芒,無神地望向她,聲音低得就像是地獄的呓語,一聲聲如尖刀般割裂她十月懷胎二十三年養育而生出的拳拳愛子之心。
“阿媽…我完了。”
*
[隴縣地廣人稀,你要注意安全,手機不能關機,要讓我随時能聯系到你。]
20分鐘前,吳霖。
鐘嘉慧嘴角一抽,回道:[知道了。]
剛放下手機,又是嗡地一聲響,她以為是吳霖,忍住歎氣的沖動打開了手機。
[——我已經和你哥哥離婚了,感謝在此期間你為我做的一切,希望以後有緣分還能再相聚。]
剛剛,嫂子。
鐘嘉慧忍不住莞爾一笑,問:[恭喜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東城這地方我住着傷心,準備回老家住一段時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好。]
[還有,那天有句話沒說完,你老公人不錯,有些人抛棄了不可惜,但有些人要珍惜,不要等以後後悔。]
[…好。]
鐘嘉慧看着聊天記錄出了一會神,伸手點開了和吳霖的聊天框。
[謝謝你的關心:)]
吳霖的備注欄瞬間變為正在輸入中,但鐘嘉慧等了許久,他那純藍色的頭像最終隻蹦出一個字。
[好。]
鐘嘉慧終于笑出了聲,她點開他的頭像,不停擴大縮小,最終按滅了手機,自言自語:“你究竟是為什麼呢?”
“姐,”馬牛小心翼翼地敲窗,“您還有事嗎?阿媽叫您出來吃完飯哩。”
也許是第一頓飯的原因,這頓飯比鐘嘉慧想象中的豐盛,馬大嫂用慈愛的眼神看着她,說的話就像機關槍一樣又密又快,就馬牛的翻譯來看,便是她太瘦了,要她多吃點,幹活才有力氣。
也許是坐了一天的飛機的緣故,鐘嘉慧人也累了,便很給面子地多吃了些。
吃飽喝足,鐘嘉慧惬意地站起來,問馬牛:“你們家有沒有地方洗澡?這一路上都是灰塵,我有點難受。”
馬牛的表情一時間有些複雜,但他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拎着着一隻裝滿了水的半舊水桶走了進來,“咚”地往地上一放——半滴水都沒撒出來。
“這水是從水窖裡抽出來的,都是冬天蓄的雪,很幹淨的,”馬牛喘了一口氣才說,“我們這兒其實不怎麼洗澡,髒了拿布擦一擦就好了,你也可以試試,不髒的。”
鐘嘉慧:“……”
不滿不溢的清水以一種微妙而尴尬的節奏晃蕩着,每一次觸碰桶壁的回響都不斷在這密閉的屋子裡無限放大,填滿空氣中每一個沉默的空隙。
西北七八點的夜晚依舊亮堂堂的,光線從半開的窗戶中斜斜灑入,就像是舞台上白熾的聚光燈意圖明确地突出主角一樣直直照在水桶上,光影交錯間隻有兩人的觀衆席間難以言喻的微妙氛圍不斷擴大,那水波不興卻又持續不斷的晃蕩就像是兩個人的内心,滿是尴尬不安。
鐘嘉慧慢吞吞地說:“那什麼,你不是客房服務,我提的要求是可以不用滿足的……”
“不是不是,”馬牛耳朵微紅,“佘書記都交代過了,來的人都是客人,您不用客氣的。”
鐘嘉慧溫柔地看着他,馬牛耳朵紅得就要燒起來了,一聲短歎說:“姐,我們這裡沒什麼水,您要省着點用…”
他打水的時候他老娘的白眼簡直要翻上天啦。
馬牛頓了頓,又說:“聽我堂姐說你們那邊天氣又熱又悶,一天沒洗澡是真的要命。”
這話其實有轉移話題的嫌疑,好在鐘嘉慧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忙抓着問:“你堂姐是誰?”
“馬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