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想你被别的女人看見”

今年的中秋節在秋分之前，此時暑氣還未散盡。

舞韻社的社長是個三十多歲的舞蹈愛好者，最近聽了幾節視頻運營課，打算揮刀進軍小視頻。

中秋假期伊始，她便把三個老師叫在一起，說道：“社裡為了擴大知名度，會拍些小視頻傳上平台。除了拍拍平時訓練的VLOG，還想弄一支能撐門面的舞蹈視頻置頂，你們看看有什麼好點子？”

有人提議：“最近有首粵語版的《青花瓷》，很好聽，我還看到有人編成了中國風舞蹈，非常好看。不如我們重新編舞，穿旗袍，拿檀香扇，一定美翻天。”

社長覺得可行。

是以，這幾天顧缃除了教小朋友跳舞，還要編排《青花瓷》。

這個版本的《青花瓷》重新編曲、填詞過後，與原曲風格完全不同，開頭便是副歌，女歌手細膩嬌柔，又帶點兒凄婉的嗓音，配上彰顯粵風古舊韻味的歌詞，唱得撓在人的心尖上：

天青色配煙雲，随月海上行，

燈火中照伊人，原是你獨行……

顧缃聽到這首歌時，腦海中浮現的，起初全是那個會說粵語的、宛如清風明月的賀輕塵，後來咂摸久了，又覺得最後在燈火中踽踽獨行的人注定是自己。

……

下課後，賀輕塵過來接她，見她額頭的頭發有些濕，不禁調侃：“小朋友這麼難教，教得滿頭大汗。”

顧缃氣鼓鼓地道：“是我們自己在練舞，社長說要拍個小視頻舞蹈傳到平台。”

“這是不是意味着能在視頻裡看到你了？”

“我隻出鏡這一支舞，拍攝距離遠，隻能看身姿輪廓，看不清臉。”顧缃也不喜歡被怼臉直拍，何況舞蹈視頻當然要看全身。

“這不正好，”他扯唇，“我可不舍得讓網友看清你的臉。”

顧缃忽地想起去年在那家網媒公司也拍過視頻傳到某平台，後來她去搜索，已經删除了。

她問向賀輕塵：“去年拍的那幾支小視頻，是不是你讓他們删的。”

“啊，”他的語調十分淡，“都解約了，哪裡還能讓他們利用你賺流量。”

“其實也沒多少流量，當時那個号才啟用，沒幾個粉絲。”

男人打着方向盤，淺笑一番，沒再聊這個話題，問她：“明天是中秋節，有什麼安排？”

“我得去張步家過節，秦阿姨打電話給我了。”

賀輕塵的聲音輕飄飄的：“那晚飯後我去接你。”

顧缃不禁疑惑：“你不用陪家人？”

“用啊，吃個晚飯，要是有月亮，再看眼月亮就完事了。”他是如此漫不經心，仿佛陪家人過中秋并不重要，反問她，“你不是想喝我調的酒？明天有幾種新的……”

*

中秋這日，顧缃應秦阿姨的要求，上午就去了張家别墅。

秦芳把三樓一間空房收拾了出來，帶着顧缃去看，還說：“以後這間房就給你住，你周末或假期沒事就過來住個一兩晚，陪陪阿姨，今天中午也可以在這兒休息。”

顧缃看着阿姨精心挑選的素雅的床上用品，還有書桌上的小擺件，趕忙說好。

“你别嘴上說好，得拿出點兒實際行動來。”秦芳說道。

平時阿姨親自買菜、做飯，需要時才請個鐘點工，過來打掃一下衛生，張步跟他爸都在忙公司，她又不懂這些，大約确實挺孤單的……她再次答應：“下次有空就過來。”

張步恰好走上來，說道：“媽，我爸問他的一塊手表放哪了。”

秦芳搖頭嘀咕：“不是都收在一起的嗎？……你們也下樓來，别一起戳房間裡。”

走出房間，下樓梯時，張步冷嘲熱諷：“你倆還沒掰？”

顧缃睨他一眼：“托你的福，吃了晚飯他會來接我。”

“哎喲，所以你倆現在這是在談膩歪的戀愛呢？”

“不是。”

“還說不是，都一塊兒過節了。”

“要你管啦。”

“嚣張得你……”

他們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顧缃跟其他人說話禮貌客氣，跟張步時常互怼。

坐在二樓客廳沙發，張步抽了根煙，看向窩在沙發裡看手機的青梅，喂了一聲：“他們家的事，有興趣聽嗎？我打聽得比較明确了。”

顧缃幾乎不假思索開口：“不想聽。”

他冷哼道：“為什麼呢？就不想多了解了解，将來遇到各種情況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顧缃放下手機，沉出一口氣，抿了唇說：“知道的越多越不好，況且不會改變結局的。”

“人都追到你老家了，你就不心動？”他笑問。

顧缃搖頭，當時在那種心情之下，她非但沒心動，反而明白自己跟他有雲泥之别，他是個天之驕子，理應青雲直上，鵬程萬裡，而不是被她拽進泥土裡。

倒是最近，跟他見面次數越來越多，令她越發覺得抛開家境背景不談，他這個人本身就魅力弗邊，令人着迷，像是一壇陳年佳釀，即便是密封着的，也有酒香味飄散，更值得人細細品嘗。

所以，她不斷說服自己，就算注定要扯離婚證，也不妨礙她近距離地欣賞他。

“死鴨子嘴硬。”張步懶得再提這事。

顧缃反問：“你呢？趕緊找個對象，弄個娃出來陪陪阿姨，我看她都快成空巢老人了。還是你放不下初戀女友？”

“盡扯淡，”他籲了團煙霧，像是要避開這個話題，在煙灰缸掐滅煙後說，“别擱這兒待，去樓下。”

有關張步的感情過往，她基本上都知道，那次被她揍了一頓後，他回學校不久就找了個女朋友，談了有兩年。

分手時，張步喝多了，打電話給顧缃，聊那個在深秋爬香山時遇見的隔壁學校的女孩，他為了要她聯系方式，找了好幾個人；聊她是個南方人沒怎麼看過雪，初雪時高興得捏了個小雪人說名字叫張小步……

聊到最後好像還哭了，他吸着鼻子睡了過去。

翌日，顧缃等他酒醒後，問他怎麼分手的，他沒解釋，隻說：“愛分不分，誰還缺誰？”

後來他又談過幾段短暫的戀愛，再後來覺得賺錢比談戀愛有意思多了……

顧缃之所以還能跟他友好相處，是堅信張步對她的感情依舊是青梅竹馬，少年時代萌生的那一點點私心愛意，早已經被歲月消磨光了，并且他最念念不忘的應該還是初戀女友。

否則也不會一提感情，他就避而不談。

*

晚飯過後，天空升起一輪明亮皎潔的圓月，秦阿姨在院子的石桌上擺了些瓜果月餅，四人坐一起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