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調皮的小男孩一直盯着玄旸腰間挂的各種物品打量,還忍不住伸手去摸。
這些物品令人眼花缭亂。
小男孩正在得意,發現來自異鄉的“巨人”正用鷹隼般犀利的目光瞪向自己,他心虛的倒退一步,害怕。
其他小夥伴們立即收斂,把摸人家鬥篷,扯人家布袋的小手縮回去。
玄旸純粹是在吓唬小孩,他闆着臉,用兇狠目光盯小孩,突然摘下挂在腰間的陶埙,蹲下身問那個畏畏縮縮的小男孩:“這是地中族的樂器,他們管它叫‘埙’,你想吹嗎?”
啞笑的聲音,說的還是相當流暢的羽人族語。
孩子們都驚呆了,七嘴八舌,很快又圍上去,争先恐後,都想要摸摸看看那個新奇玩意,并親自吹奏。
委麓人和羽邑的居民很熟絡,他們一進城就受到歡迎,很快就有居民邀請他們去家中住,戴朱羽冠的頭領回過頭來,見玄旸還被孩子們糾纏,喊他:“玄旸,你要找的人喚什麼名字?我幫你問問。”
“他人就在上頭。”
玄旸擡起頭,望向一棟位于高台上的古老建築——青宮,高低差,使他無法發現其中有一扇窗戶内正站着青南,卻很笃定,青南就在裡頭。
“你要找的人……難道是青宮的神使?”
朱冠頭領很吃驚,玄旸說要找親人,他是岱夷族,怎麼可能有個住在青宮裡的親人。
青宮是個肅穆,甚至有幾分可怕的地方,住裡頭的巫覡,都冰冷得像羽邑飽經風霜的城牆。
“是,青宮之覡。”
玄旸嘴角揚起,露出一個溫柔得讓人感到意外的笑容。
“朱崗,你們這一路從委麓過來,肯定累壞了,快到我家歇息!”
一名羽邑居民拉住朱羽冠頭領的手臂,十分熱情。
“先到我家來,我那住尾埠的侄子正想找你們交易玉石,他可是尾埠最好的玉匠!”
另一名羽邑居民也想款待他們,攜帶交易物品的隊伍總是受人歡迎。
“旸哥,你要跟我們住一塊嗎?”
“旸叔。”
委麓人隊伍裡的少年和小孩都在喚玄旸,随後他們就被熱情好客的羽邑居民拉走。
做出一個“你們去吧”的手勢,玄旸留在廣場上,他身邊還是圍簇着一群人,不隻是小孩,還有大人。
羽邑極少有異鄉人到來,何況還是一個會說羽人族語的異鄉人,人們越發好奇,想知道他從哪裡來,又是從哪裡學會羽人族的語言。
“你不就是……舒紀的外甥嗎?當年那個射野豬的岱夷孩子,叫什麼名字,我想想,哎年老了記性不好。”
“老叟,你剛剛沒聽見委麓人喊他‘玄旸’嗎?”
“玄旸?我想起來了,你是好幾年前那個岱夷來的神弓少年!”
羽邑的居民終于想起眼前這個大高個異鄉人是誰,從記憶的角落裡找出來。
“是我。”
玄旸把重得很的行囊卸在地上,他往行囊上一坐,模樣悠哉,被他坐在屁股下的是好幾張鹿皮,還有一張黑熊皮子。
“旸哥,我是仲溪,你還記不記得我?我家就住在青宮門外,小時候我經常找你玩耍。”
“還有我,我是菱角,小時候我還跟你一起釣過泥鳅呢!”
玄旸已經不記得他們,他是個旅人,生活中有無數的過客,無數張面孔短暫出現又消失:“你們倆幾年不見,變化可真大。”
随後,又擠進來幾個年輕人,有男有女,他們都還記得玄旸。
那年,還是少年的玄旸坐在羽邑城牆上射殺糟蹋稻田的野獸,他擁有出衆的技藝,給當地居民,尤其孩子留下深刻印象。
盛情難卻,玄旸被那位叫仲溪的昔日夥伴邀回家,仲溪家就在廣場旁邊,是一棟幹淨漂亮的白坯房子。
晚飯剛吃完,外面的天就黑了,仲溪的妻子在案旁忙碌,小孩在院子裡玩耍。
“你今晚在我家睡,我家有地方,我剛把房間裡的火塘燒起來,等會就又舒服又暖和。”
“仲溪,我得走了。”
“啊?”
玄旸站起身,把行囊提在手上,他行動敏捷,還沒等主人反應過來,人已經走向門口。
忽然又回過頭來,沒頭沒尾問:“我記得你家屋後有條溪吧?”
“有。”仲溪點頭。
“我得收拾一下自己,好幾天沒洗澡,身上又腥又臭,可不能就這樣去青宮。”
“旸哥,我記得你以前和青宮的覡鹭最要好,這次來羽邑也是要去找他嗎?”
“是要找他。”
“秋天溪水冷呀,旸哥别急着走,我給你燒熱水。”
“不用,我習慣了。”
玄旸大長腿步子邁得大,很快就從眼前消失,等仲溪發現案上放着一條漂亮的紅繩項飾,項墜是顆瑪瑙珠,連忙抓着它追出去,大聲喊:“旸哥,你落下東西!”
“給你家小孩。”
那個高大身影從院門處一晃就不見了,黑暗中隻聽見這樣一句話。
當地不産瑪瑙,對羽人族而言瑪瑙珠是極貴重之物,是平民無法獲取的奢侈品。
夜風帶走肌膚上的水漬,也帶來冰涼,玄旸披散頭發,換上幹淨衣服,攜帶行囊,他來到青宮門口,往上一望,望見闌幹上伫立一個颀長身影,那身影看起來頗有些寂寥,似乎已經在那裡等候許久。
即便沒有照明,玄旸憑借月光還是認出那個魂牽夢萦的身影。
扔下那堆笨重,礙事的行囊,玄旸快步登上階梯,闌幹上的青南聞聲回過頭,就見到一個黑影朝他奔來,那人一把揪住他衣袍,瞬間将人按在牆上,力道很大,那樣的沖擊力下,再一秒背部就該撞在牆上,卻沒有被撞疼,玄旸用自己的手臂做緩沖。
惡狠狠的動作,細緻處的溫柔,劇烈的擁抱,親吻。
面具什麼時候被推上去,青南根本來不及反應,在駭人的氣勢下,是熟悉的體溫和氣息,令人差點窒息的長吻。
衣袍被這家夥抓扯得淩亂,羽冠歪斜,身體被壓制得動彈不得,青南的手指也是緊緊攥住對方半幹的長發,力氣之大,連他自己都沒察覺。
等兩人分開,才發現自己的手指上挂着幾根發絲。
青南沉沉喘氣,想平息内心激蕩的情感,他試圖推開這個莽夫,卻使不上勁,玄旸仍用力量壓制人,結實的手臂還環抱着他。
“你一直在上面等我?”玄旸嗓音低沉,親着青南耳邊的鬓發。
“你來羽邑做什麼?”
“看你,我還打算在這裡過冬。”
他們身處在青宮高大的陰影之下,黑暗中,沒有人發現那裡有兩個相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