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随處都有拒絕。

現在，病人當着安床的護士面，拒絕Lucas為他更換導尿管。

要不是流程上有要求，他甚至都不需要詢問理由。隻是微笑：“當然可以，隻是我能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病人緊緊攥住被單，語氣生硬而堅定，“我覺得……換個人好一點。”

他可能隻是真的不信任一個黑頭發的家夥或者純粹是男人的尴尬，聽這委婉的請求，也不是什麼尖銳的種族主義者。

他禮貌地點點頭，“好的，我會通知其他醫生來接手您的檢查。”

好在他隻是個住院醫，如果自己是執業的主治醫生，病人隻能向醫院投訴才能做選擇了。

剛好帶的組裡那個連縫線都做不好的Jam現在在值班，很需要這些訓練。

同事熟稔地接過工作，Lucas得以忙裡偷閑等吃飯。

他并沒有因為被拒絕而沉溺在情緒中。學醫路上的坦途和在私人診所“頂風作案”的經驗，讓他對自己的技術有近乎絕對的自信。

别人不信任自己那是他們的損失，他很清楚這并不是自己的問題。

但這是面對自己的專業，如果是在肖楚面前，他大概率會挫敗。

想到她堅決不肯搬家，他的眼神略微暗淡了下來。

多年不見，她的習慣沒有變，送到面前剝好的葡萄還會吃，喜歡帶着香氣的房間，随意擺放的書，讨厭自己身上的煙味。

但是又有些不一樣了。例如看不到床邊的相框和花，不過他自動将此歸結于肖楚現在糟糕的生活環境改變了一些細節。

他想讓肖楚過的舒服一些，安定一些，可在她身上越來越多的體驗到的是失落感。

果然孩子大了就不聽話了……

這是她第幾次叫自己滾來着……

Lucas用手指撚了撚皺起的眉心，在心裡又提醒自己肖楚已經是大人了，要尊重她的選擇不能管太多。

Daisy進門就看到他了，在護士們口中情緒穩定随和不生氣的人，現在又是唉聲歎氣又是一臉凝重。

“急診那邊出了什麼事嗎？”

Lucas擡頭，意識面前還有一件事情急需解決。

“沒。”Lucas勾下嘴角算是笑了一下，便低下頭繼續看肝功能檢查結果。

“捷克人，黃種人，Lazlow。昨天晚上十點抽搐送到急診的患者對吧。”

“嗯，聽說早上送來的時候做了很多措施都沒有停止抽搐，現在基本可以确定是爆發性壞死性肝炎。我在看這個人是不是有可能服用了類固醇。”

Daisy說：“他明天之後就是我們組主治醫生的病人了，我會跟他傳達你的想法的。”

工作話題三兩句說完，一種寡淡陰郁的沉寂籠罩着她們倆。

Daisy拉開他面前的椅子坐下，有些沮喪：“所以我們可能會合作同一個病人，以後還有很多個這樣的病人，你還要分手嗎？”

Lucas放下手裡的資料，正視道：“你是專業的，這并不會影響我們的工作。如果你需要的話，你可以跟其他人說是我劈腿，或者說我性功能不行都沒問題。”

Daisy在鼻子笑出聲，她無奈拖着下巴歎息道：“行吧，既然我們都努力過了還是沒有結果，也沒必要勉強浪費時間了。你有忘不掉的過去，我有我的未來不是嗎？”

Lucas沉默了片刻，然後低聲說：“你不生氣嗎？”

Daisy微微一笑，“我會難過，畢竟我當初是真的對你有好感，直到現在，你仍然是現實意義中對我有價值的對象，我也對我們的關系還是抱有一絲期待。我不生氣，因為一開始就是我喜歡你，你對我也是真誠的。雖然沒有結果，但這個過程我也挺開心，沒有生氣的必要。”

Lucas如釋重負，“謝謝你，Daisy。你是個好姑娘。”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說話的時候聽起來像要做人家的爸爸？”Daisy起身把椅子推入桌子，諧谑道，“别高興太早，分手理由和補償我還沒想好呢！你等着！”

她最後看了他一眼，眼中帶着一絲溫柔的微笑，然後轉身離開。

門一開，毫不知情的現任便遇到了剛決定分手男友的那個前任。

肖楚非常熱情，上前便跟心裡認定的未來嫂子主動打招呼：“Daisy，好久不見！”

肖楚穿着淡綠色的連衣裙搭配高跟鞋，果然是美麗動人。

她笑笑晃動手裡的袋子，“我來給Lucas送餐，你知道他在哪嗎？”

Daisy指了指剛才自己出來的地方。

“Lucas是我的哥哥，我們是一家人。”

見對方心領神會地點頭淺笑，肖楚的手在太陽穴淩空轉了一圈，比劃着道：“他對人挺好的，隻是有時候害怕傷害别人，總把話藏在心裡。如果他讓你生氣了，你可以來找我，我替你出氣。”

Daisy淺笑，心想Lucas這人什麼時候擔心傷害别人了？但她還是表示了感謝。可要擦肩離開的時候哦，Daisy還是叫住了她。

從這個妹妹Katy回來之後，Lucas就變得有些奇怪。

Daisy作為同個醫學院的晚輩，她也從未聽說過Lucas有什麼妹妹。

“Xiao，你知道Lucas特别喜歡過哪個女孩嗎？”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Daisy隻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因為誰無疾而終。

“你可以叫我Katy的。”肖楚含笑歪頭，柔和道：“抱歉，我回亞洲留學後跟他有五年沒有見面了。”

“這樣啊……”Daisy替她敲了敲門，“隻有他在裡面，你可以直接進去。”

肖楚微微鞠躬，倆人就此分開。

Lucas拆開包裝，聽着肖楚給自己指導跟女人說話應該注意什麼。

說的人話裡話外都拿Daisy當例子，暗中點他對女朋友要更上心一些。奈何聽的人純粹當作是在委婉的批評自己昨晚的态度不好。

肖楚第一次自己來送飯，使他挫敗的情緒一掃而空。此時她略帶嗔怪的話語更讓他心底一陣酥麻。他匆忙吃飯，态度誠懇道：“知道了……我道歉……下次我注意……”

肖楚托腮看着他認真吃飯的模樣，托腮問：“好吃嗎？我做的。”

Lucas被米飯嗆了喉，劇烈咳嗽起來。紅酥手拍拍他的後背，輕笑着安撫道：“放心，我沒有投毒。”

Lucas看着就在眼前的纖細腰肢，别過頭清了清喉嚨：“你不至于下這麼狠的手。”

“那可難說。”肖楚回到座位，吸管猛地戳開塑料杯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那會兒我巴不得你被爸打死算了。”

Lucas沒回話，默默接過奶茶喝了一口。

“我看你是晚班就給你搞點咖啡因。這是我們店裡的招牌絲襪奶茶，我在港島的茶餐廳打工時學會的。”

“你以前隻會番茄煮面。”

“畢竟我是老闆，也不好給廚房添亂。”肖楚冷哼道：“說實話吧，我就打包了個飯，做了杯奶茶而已。”

Lucas靜靜地沒說話，肖楚繼續道：“昨晚我說真的。你知道爸的教育方式的，成年了想要錢就得自己賺錢，也挺合理的。”

“嗯……”Lucas咬了咬吸管，不再提搬家的事情了。

一杯奶茶，一個普通的餐廳，但是這些都是他沒有參與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