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戚語冰第一次送男人回家。
而且還是個陌生人。
“你住哪裡?”
副駕駛座的男人相貌英俊,視力卻欠佳。車中昏暗,他試了幾次,安全帶搭扣每每與插口失之交臂。
戚語冰看不下去,撥開對方柴而長的手指。
咔嗒一聲,表盤上的安全帶指示燈熄滅。
“謝謝,”男人沒忘記回答剛才的問題,“我住在利茲公寓,1700 Legion Avenue。”
戚語冰了然點頭,關了導航:“市區最高的那棟樓?”
“對,”等汽車開出N大校園停車場,男人才補上後半句,“謝謝你送我。”
“不客氣,順路。”戚語冰側眸,視線與對方撞個正着。
頭頂信号燈紅轉綠,車内光影疊變,晃得男人纖秀的五官愈發失真,像個人偶。他向她展顔而笑,天真爛漫、沒心沒肺的。他陰郁的美貌并不适合這種表情。
旅美鋼琴家,音樂天才,美男子,怪人。
貼在嚴笃時身上的任何一個标簽在真人面前都顯得蒼白。他很特别,獨一無二--與嚴笃時相處不到兩小時,戚語冰就下了定論。在這方面她向來很自信。
又一個紅燈。嚴笃時身上飄來淡淡的古龍水味,是少年感十足的柑橘調,混了清冷的花香。戚語冰默不作聲地将車窗搖下一線,夜晚十點的風攜細雨鑽進來。幽幽的男士香水氣味染了潮氣,更加迷人。
“到了之後,要不要上樓坐一會兒?拉赫四部鋼琴協奏曲幾個版本的CD我都有。”
她納罕地看他一眼,沒忍住笑:“改天吧。”
嚴笃時一怔,不以為意地聳肩:“我沒那個意思。”
他這樣直來直去的,戚語冰覺得很好玩:“我知道。”她頓了頓,“再晚下雨天開車不方便,真的改天吧。”
嚴笃時似乎沒想到這點,讷讷“哦”了一聲,認真解釋:“我每天都要練琴健身,很少有空。”
戚語冰差點就答應下來,忽地降速換擋:“前面路口就到了吧?怎麼一閃一閃的有警車?”
“啊……好像是的,”
語音未落,尖銳的警笛聲從後迫近,嚯地與他們擦肩而過。又兩輛警車。
“還有消防隊。火災?”戚語冰瞥了嚴笃時一眼。他蹙眉,雙眼一眨不眨,瞳仁顯得愈發大而幽沉。
“嚴先生?嚴先生?”
“就在這裡停車好了,謝謝你。”
戚語冰反常地主動問:“需要我陪你去看看嗎?事态好像很嚴重。”
嚴笃時沒拒絕。
酒店式公寓門外拉起了警戒線,站崗的警員看到兩人走近:“你們是利茲的住--”話問了一半,他臉色驟變,一把按住嚴笃時的肩膀:“先生,請不要動。”
“怎麼了夥計?”
“似乎是電梯監控裡的那個人!”
突然被警察團團圍住,戚語冰懵了一瞬就回神:“先生?這是……”
“女士,我理解你的心情。利茲公寓中發生了刑事案件,你身邊的這位先生是我們正在尋找的關鍵證人。”
嚴笃時沒什麼反應:“嗯。”
“先生,你就是……Dushi Yen?”W城移民多,探長也是拉美裔,将鋼琴家的名字念得更像燕笃西,“等等,我記得這名字,又是你?”
“唔,”嚴笃時一瞬顯得困惑,“警察先生,我不記得你,但如果說的是上個月南區公園停車場的誘拐案,我的确是目擊者,做過口供。”
探長濃眉一擡:“那案子也是我負責的。”
“哦,但我不擅長記人臉,你的聲音和我記憶中完全不一樣。”
“不管你記不記得我,要請你和身邊的這位女士來局裡走一趟了。”
于是戚語冰赴美進修大半年來,第一次進了警察局。
負責給她問話的是個華裔女警官,漢語發音生硬:“Chi小姐……”
戚語冰坦然道:“用英語沒問題。”
“先容我确認你的身份,”女警官态度稍轉随和,拿起學生證看了眼,“N大在讀博士生?專業?”
“心理學。”
“研究領域?”
“犯罪心理與犯罪側寫。”
女警官訝然擡頭,剛剛顯然隻是随口一問:“那麼你上過伍爾夫教授的課?”
“今天下午四到六點是他的研讨課。”
“下課後你去了哪裡?”
“N大中國留學生會的春節聯誼,我在那裡碰到了嚴先生。”
“你們是第一次見面?”
“嗯,因為他開車不方便,我就送他回來。”
“不方便?”
戚語冰想起嚴笃時與她的第一段對話,繃不住笑了:
聯誼用的教室鬧哄哄的,她不擅長應對這種場合,溜到牆角拿水喝,一個人背對着她,木樁子似的矗在那裡。
“不好意思,讓一讓好嗎?”
對方禮貌地錯步讓開:“抱歉。”一頓,他正視她,蹦出一句:“你的聲音很特别。”
戚語冰愣愣歪頭:“啊?”
外表引人注目的男人揪着自然卷的發梢,慢吞吞解釋:“你聲音的顔色和形态,很協調。”
她愈加雲裡霧裡。
對方忽地低呼:“啊對,忘了告訴你,他們說我有通感症,那個很難解釋……”
“我知道通感症,”戚語冰恍然,“詞語、數字、聲音可能表現為視覺和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