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兩眼發光:“你明白?!”
“大概……”她視線一壓,“我是學心理的,看過案例。”
“嗯!”對方孩子氣地用力點頭,“總之我很喜歡你的聲音,很穩定,不會認不出來。”
“那麼我的聲音是什麼顔色的?”戚語冰罕見地對異性産生了興趣。
“玻璃一樣的藍色,”他眼珠轉得很快,努力尋找着合适的詞彙,“一片對稱的細線,很明亮,圖案很美。”
“你叫什麼名字?”
“嚴笃時。”
“啊……你就是那個鋼琴家。”
不如說,戚語冰就是被這噱頭唬來了平日退避三舍的留學生集體活動。
嚴笃時腼腆地笑笑。他的情緒異常好讀懂:“我是被硬叫來的。”
“我也是,我室友是學生會主席團成員。”
他看了她片刻:“那個……啊對,我還沒問你叫什麼。”
“戚語冰。”
“你爺爺也喜歡《莊子》?”
話題跳得有點快。嚴笃時理所當然地追問:“《莊子》秋水篇,夏蟲不可以語冰者,笃于時也。”說着他也一愣:“噢,我們名字在同一句裡面。”
戚語冰莞爾:“真巧。”
之後他們具體聊了什麼,她記不清了。
“聽覺信号會擾亂視線分散注意力,所以嚴先生不能開車。我們都不想在聯誼待下去了,我就順路送他回來。時間我記得很清楚,十點差五分。”
女警官颔首:“嚴先生是什麼時候到聯誼教室的?”
“我不清楚,下課是六點,伍爾夫從不拖堂,聯誼在同一棟樓。我先和熟人聊了一會兒,學生會也準備了節目,我碰上嚴先生應該是八點後。”
“我了解了,多謝你的配合,之後如果有需要,我們會再聯系你。”
“請問……”
“利茲公寓發生了命案,在記者會前我能向你透露的隻有這些,請諒解。”女警官起身為戚語冰拉開問詢室的玻璃門,不忘囑咐,“路上小心。”
戚語冰走了沒幾步就停住了。女警官訝然喚:“伍爾夫教授?”
弗朗西斯·伍爾夫,N大心理系教授,專攻犯罪心理與側寫,曾任職于聯邦調查局行為分析小組。
“胡安性子急,恨不得今晚就抓人結案。”男式牛津鞋叩地聲分明,走近的中年人一手挂着黑色長風衣,他淡藍色的眼睛在戚語冰身上一頓,“戚?”
開學第二周,研讨課隻有五名學生,伍爾夫能叫出每個人的名字。戚語冰的名和姓氏一樣難念,她通常讓人直呼姓。
“被害人最後一次出現在電梯監控中時,與一個男人同乘。那個人與你的學生剛剛一起回利茲,被攔下了。”
伍爾夫擡起半邊眉毛:“人生真是充滿了驚喜。”
戚語冰不知自己是否該笑,便低頭:“的确。那麼我先告辭了,下周見,教授。”
“戚,你今天下午的發言讓我印象深刻,我原本就打算帶你們實地觀摩側寫的日常應用,如果你感興趣,可以留下。”
警員欲言又止:“伍爾夫教授,但……”
“對,對,我知道,必須有犯罪心理學博士學位才能在處理案件,”伍爾夫語速向來極快,咄咄逼人,“但我不覺得這樁案子有什麼需要保密的地方。記者會過後,該知道的她一樣會知道。”
語畢,他盯住戚語冰:“你怎麼想?”
“我很感興趣。”
“那就好,”伍爾夫轉頭,“胡安來了。”
與他有老交情的就是那位弄眉毛探長。胡安聽了女警官的禀報,見怪不怪地聳肩:“每次都帶學生,我習慣了。現在我們去現場,女士,”他看向戚語冰,加重咬字,“請你不要碰任何東西。”
“雖然才上了兩堂課,但我的學生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那可不一定。世上還有整天碰上刑事案件的鋼琴家。”
“别抱怨了,”伍爾夫對舊友一樣刻薄,“我還想早點回家睡覺,豆腐可不喜歡被吵醒。”
探長翻了個白眼,向戚語冰解釋:“順帶一提,豆腐是教授家尊貴的貓。總有一天你會在課堂上聽到它的名字。”
伍爾夫盯了胡安探長一眼:“車已經等在外面了?”
“當然。我最讨厭在這鬼天氣裡來回跑,早些解決。”
“看來我們在這一點上達成了共識。”
戚語冰插不上話,等互嗆終于告一段落才問:“嚴先生呢?”
“他目前不是嫌疑人,無法拘留。嚴堅持要回利茲的住處,說每天都必須早起練琴,卻不會開車。”胡安一努嘴,“這不來了。”
嚴笃時看到戚語冰,原本闆着的臉頓時笑開:“你也終于能回家了?”
“不,”伍爾夫嗤笑,“恐怕戚和我們一樣,要回的是你家……所在的公寓。”
警局外隻有一輛警車。戚語冰的車還在利茲公寓外。
探長、大學教授、鋼琴家。鑽進警車後座,戚語冰覺得撇開車輛屬性不談,這可能是她坐過的乘客組合最稀奇的一輛車了。
噪聲不斷,嚴笃時再次視線受阻。戚語冰又一次替他扣上安全帶。
引擎發動,戚語冰拿出手機,打開推特一刷新,本地媒體賬号彈上頭條:
“利茲公寓發生兇案,受害人疑為普利策獎得主。”
她看了嚴笃時一眼。
這個男人會殺人嗎?
戚語冰覺得不會。
引擎發動,車頂燈伴随警笛響亮起,窗玻璃上飛快掃過一層紅又一層藍。嚴笃時默默捂住耳朵。戚語冰驟然回憶起剛才遺漏的細節:一個多小時前,利茲公寓門前的黃色警戒線在風中打顫,警車成串,笛聲長鳴。
她和嚴笃時被警員圍住。鋼琴家面無表情,一動不動,隻盯着公寓樓高處。
警燈點亮他的側臉,冷藍的光跳轉為豔紅。
那一刻,嚴笃時毫無征兆、也全無緣由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