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绛看着她娴熟的動作,剃鱗剖肚,腥紅的血在砧闆流下,三下五除二就把殺好的魚裝進了黑色塑料袋,濕乎的黑色袋子外又套了一層塑料袋,這才遞給了盧绛。
盧绛放了一張整鈔在攤位,女人低頭去找錢,擡頭時人已經走遠了。
她張了張嘴,沒叫他,把一百塊放進了收納盒子裡。
季文菲想得很周到,在他搬來的第一天就把糧油米面都添好了,冰箱裡有新鮮的雞蛋和牛奶等生鮮。
盧绛用電飯煲煮了飯,洗了魚開始做水煮魚。
魚湯裡放了自己平時喜歡吃的黃豆芽和豆腐,隻是飯桌上一個人吃着一大鍋魚,有點寂寞。
空蕩蕩的屋子很安靜,隻有地上拉長的身影與他為伴。
他扒了一大口米飯,紅了眼眶,咀嚼着艱澀往下咽,壓低的聲色顫抖沙啞,“涼哥,今天晚上我做了水煮魚,味道還不錯,我會好好吃飯,等我把這邊的事情了結,我就去找你。”
豆大的淚珠滴落,混和在米飯裡被一起吃下去。
他擡手擦了把淚水,故作堅強的繼續吃飯。
吃完飯,洗個碗平複了下心情,電話突然響了,是陌生号碼,盧绛一接通,電話那端傳來激烈的咒罵聲。
“死人渣,以為換了号碼我們就找不出來你了嗎?!去死啊人渣!因為你孤兒院的那些小孩現在都沒有人肯收養,你罪該萬死,下地獄去吧!”
盧绛握緊了手機,語氣平淡的回道:“會死的,但不是現在,也不會下地獄,所以抱歉,該下地獄的另有其人。”
之後手機每隔幾分鐘就會有人打電話進來,短信息就沒停過,盧绛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些事情,任手機放在一旁調成靜音,直到它自動關機。
小鎮的晚上真的很安靜,連星星也看得比大城市清楚,夏日涼爽的晚風從窗台吹進來很舒服。
他趴在窗台睡了過去,睡夢中他聽到有人在輕聲地哭泣。
他從黑暗中走出,在灰蒙蒙的病房中,自己渾身插着醫療管子,戴着氧氣罩了無生機。
景涼執起他的手遞到唇邊親吻,淚珠滴落在手背,他卻能感覺到熾烈滾燙的溫度。
“阿绛,你醒來好不好?别丢下我一個人,求你了……”
盧绛聽得心髒緊絞成一團,他想跑上前告訴景涼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不是自己,他還好好活着。
當他伸出手想要擁抱他時,身體像空氣一般虛無穿了過去,他能聽到,看到他的悲傷,拼盡了全力,卻再也無法觸碰最愛的人。
他拼命的喊景涼的名字,歇斯底裡,急切又恐慌。
直到他從夢中驚醒,臉上全是淚水,渾身被冷汗浸透。
盧绛瞪大着雙眼,怔愣了許久,直到臉上的淚水被風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剛才不是在做夢,而是他的靈魂跟另一個世界産生了共鳴。
無盡的孤獨感如同黑暗中的巨獸,一寸一寸将他吞噬,他渾身發抖将自己縮成了一團,聲色沙啞,委屈又無助地低語:“老婆,我想回家。”
*
盧绛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半,睡了六個多小時,依舊覺得疲憊困倦。
他拿過充好電的手機,等待開機,又是漫長恐怖的信息轟炸。
他若無其事的走進洗手間,有條不紊的洗漱,聽着信息轟炸順便吐槽了句:“你們都這麼閑嗎?這麼真情實感的天天私信罵我,有這毅力和信念幹什麼不成功?”
洗漱完他去附近吃了碗面,鎮上生活的信息比較閉塞,都是年紀比較大的,盧绛才得了幾天清靜。
回去時他買了一袋冰棍,拆了一支坐在沙發裡翻看着那些陌生短信,有些看了甚至想笑。
直到其中一條‘友好’的短信亂入其中,讓他整張臉嚴肅緊繃了起來。
【小绛,我打你電話不是沒人接就總是占線,你在哪兒呢?現在過得好嗎?如果你看到我的信息,請給我回個電話,我很擔心你。】
盧绛猶豫了許久,想着這次回來,不就是要和所有人做個了斷的嗎?
那就見一面吧。
這樣想着,盧绛給這個手機号打了過去。
那端等了好一會兒才接聽,語氣聽起來很緊張,嗓音發緊,“小绛,是你嗎?”
“嗯。”
“你在哪呢?”
“我們見一面吧。”
“好,我們是該見一面!”
約好了地址,盧绛打車趕去了市區。
那人訂的是一家私房菜的包間,十分隐蔽。
時隔兩年再見,眼前的人顯得更加成熟穩重,西裝革履風度翩翩。
看到盧绛推門走進包間,男人情緒激動的起身迎了上去,“你的腿……”
“小事。”盧绛拄着拐杖越過他,徑自挑了餐桌一邊坐下。
待服務員上好茶,盧绛才不緊不慢的問他,“你找我是想說什麼?”
男人十指緊扣,扭捏了半晌,才鼓起勇氣擡頭看向他,鄭重對他說了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