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上人來人往,宋航用兜帽把自己的臉藏了起來,一言不發。
明天就是姜冉冉動手術的日子,等解決了這邊,就算天上下刀子,他也要去找淩诩。
晚上回到家裡,媽媽做好了飯菜等他爺倆,一家三口圍坐在桌邊,沒一個笑臉,孟婉秋心疼地給宋航碗裡夾菜,柔聲說:“航航,多吃點吧,你這兩天都瘦了。”
宋航點點頭,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米飯,送到嘴邊,卻張不開嘴。
他現在跟抽了魂兒的提線木偶一樣,不吃不喝,活活要把自己給餓死。
這件事是他自找罪受,直接拒絕不就好了嗎?他想起淩诩那天打電話時說的話——“他想跳就讓他跳好了”。
自己的生命,自己不去珍惜,指望一個毫不相關的人替你的死難過嗎?
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不允許宋航漠視生命,如果有人為他尋死覓活,而真的死去的話,他一輩子都會活在“害死人”的陰影裡。
宋航就是這樣的人,面冷心熱,所以走到哪都能交到很多知心朋友,随時準備為朋友兩肋插刀,不像淩诩,隻會想着插朋友兩刀。
所以宋航到底在想什麼呢?他要怎麼辦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爸,媽。”
“航航?”
成年後,他第一次發出求助:“我有一個很喜歡的人,因為這件事,他要抛棄我了,我該怎麼辦?”
說話時,他的情緒沒有絲毫起伏,看起來就像在讨論今天的天氣如何。
他爸媽對視一眼,雙雙扯了張紙巾給宋航擦眼淚,可他根本沒哭,視線一直鎖定在青菜上,油光一閃一閃。
“明天就動手術了,航航,等這件事過去,我們和你一起去見那個人,我和你爸來跟她解釋。如果她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姑娘,不會不明白你現在處境的。”
要堅韌不拔,要敢于擔當,要争做人先,孟婉秋是教師出生,偶爾會有特别嚴厲的說教,但都是為了兒子好,她把宋航教育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希望他永遠不要逃避責任。
宋航問:“可是媽媽,你真的覺得姜冉冉是我的責任嗎?”
孟婉秋一時啞口無言,她當然知道這不是宋航的責任,甚至他也稱得上是受害者,可姜冉冉的爸媽都為此下跪了……天下父母心,她能共情這種感受,所以才能替宋航答應下來。
為什麼宋航這次這麼排斥呢?
“航航,你放心,隻是去醫院露下面,有我和你爸在,他們不敢對你怎麼樣——”
“我飽了。”宋航放下筷子,徑直走回房間,“咔哒”一聲鎖上了門。
“……老公,總感覺兒子很不對勁。”
宋任遠點點頭:“我找人查查。”
在等待手術的期間,姜冉冉即便要一直帶着氧氣面罩,看見宋航的時候也是笑容滿面,臉色慢慢好了起來,醫生很欣慰地通知家屬,一直保持這種好心情,手術的成功幾率會非常大。
姜家人對宋航感恩戴德,即使他一整天都坐在窗邊,默不作聲,一個眼角餘光都不曾分給過病床上的人,即使這樣,姜冉冉也很滿足了,她要的不多,隻是想讓宋航永遠在她看得見的地方。
窗外飛來一隻白鴿,左腿上綁着一條小紅絲帶,它本來直接掠了過去,卻又在兩分鐘後落在了窗框上,綠豆大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倚靠在窗台上的男人。
在這個充滿消毒水味道的屋子裡,宋航眼裡隻有一潭死水,完全不曾注意到身邊多了隻小鳥。
“咕咕咕”
鴿子不滿被無視,一步一步的靠近他,然後猝不及防啄了他一口,宋航吃痛,輕嘶一聲,一看被啄的胳膊都已經開始冒血了,他煩悶地抹掉血迹,扇飛鴿子,繼續發呆。
醫院樓下的草坪上,楊一帆朝他拼命揮手,讓他看手機,宋航順着鴿子逃離的路線看過去,終于發現了他。
他站起身,雙手插兜,經過門口的病床,打開門走了出去。
“宋航……”姜冉冉癡迷地望着他的背影,面罩下的嘴唇輕輕顫動。
看見他下樓,楊一帆撓着頭不安地問:“聽說是下午動手術?她居然讓你出門了嗎?”
“你覺得她能從床上跳起來攔住我嗎?”
困住他的從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說的也是……不過我來是跟你說個事,你别激動,其實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
“放。”
宋航是想下樓躲一躲,抽根煙,呼吸點外面的新鮮空氣,本就不是為楊一帆特意出來,對于他想說什麼都不在意。
楊一帆沒辦法,該勸也勸過了,可是藥不對症,誰也沒能讓宋航活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