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展經濟學和經濟學說史兩門考試,在同一天完成。
出考場時,徐今遙頂着昨晚通宵複習熬出來的黑眼圈,不忘和祁紉夏對答案:
“夏夏,多選第二題,是不是ACD啊?我排了好久,覺得都是對的。”
“還有判斷最後一題,我聽别人對答案,都說是錯的,可我看不出來啊。”
……
祁紉夏聽她心驚膽戰地念了一路,最後似乎有些柳暗花明的意思,高興得簡直要跳起來:“耶!隻要最後的綜合分析别太離譜,我應該可以及格!”
她轉而緊緊抱住祁紉夏,“夏夏,多虧了你的筆記!愛死你了……”
祁紉夏被她抱得喘不過氣,笑着說道:“到校門口了,趕緊放開我。我今天要回家的。”
“欸?今天不是周末啊。”徐今遙好奇。
“我媽調班,周末就不回家了,今天回去吃頓飯。”
徐今遙羨慕道:“唉,家在本地就是好,我都一學期沒吃家裡做的飯了。”
她家在隔壁市,到黎川要搭乘兩個小時的高鐵,加上專心複習考研,這學期開學以來,就沒回過家。
和室友道别之後,祁紉夏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車。
李素蘭在一家制造業工廠做辦公室工作,每月工資不高,但勝在穩定清閑。她今天和同事調了周末的值班,早早就下班回來,等着祁紉夏一起吃晚飯。
“媽,我回來了。”
祁紉夏進了家門就聞見一陣香氣,“是松鼠鳜魚的味道!”
李素蘭端着碗筷從廚房出來,笑意盈盈:“回來了啊,快來吃飯吧。今晚都是你愛吃的菜。”
上下午各一場的考試,确實耗費腦細胞,祁紉夏自覺肚子空空,洗了手坐在餐桌前,迫不及待地動了筷子。
“前陣子聽你說保研的事,最近定了嗎?”李素蘭舀了一碗雞湯,放在祁紉夏面前。
“具體的資格名單還沒出來,不過我問過輔導員了,根據我前兩年半的成績和綜測,隻要剩下的幾門考試不出太大差錯,一般不會有問題。”
從小到大,祁紉夏從沒讓李素蘭擔心過她的學業。
她讀離家最近的小學和初中,中考直接以全市第九名進了黎川一中,高考穩穩當當地考進黎川大學的經濟學專業。
她是李素蘭的驕傲。
“你放平心态,好好去考就是了,”李素蘭給她夾菜,“要買什麼書看,盡管和媽媽說,媽給你錢。”
祁紉夏的放下筷子,端起那碗熱騰騰的雞湯。
雞是李素蘭起了大早去郊區農貿市場現殺現買的,商戶說是自己家散養的土雞,比超市裡賣的飼料雞金貴不少。
祁紉夏就着碗沿,慢慢喝了一口金黃色的雞湯,擡頭瞥了一眼李素蘭。
“媽,我們學院的研究生,隻要符合篩選條件,就能報名參加國外名校交流的項目。”
李素蘭咀嚼的動作慢下來。
“學費什麼的,都是學校出,但是生活費要自理。”祁紉夏隻挑重點說,“如果交流期間表現優秀,很可能得到教授的額推薦信,到時候就能申請在那邊讀博。”
李素蘭明白了女兒的意思。
“好呀,你要是想去,媽媽肯定支持你,”她表示贊成,“錢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家裡多少有點積蓄。讀書的事情,媽媽砸鍋賣鐵也要幫你的。”
得到母親的首肯和支持,祁紉夏心中反而生出幾許歉疚。
留學所需的花費不菲,雖然家中并無外債,外公外婆也留了一筆财産,但這些年下來究竟還剩多少,她也不知情。
大一的時候,祁紉夏以為家中條件不好,在學校圖書館做過一段時間的兼職,想自己賺點生活費。
後來不知怎麼被李素蘭知道了。她罕見地動了氣,叫祁紉夏無論如何都不許分心,隻要管好自己的學習。
于是勤工儉學不了了之。
她還陷在從前突至的回憶裡,卻聽李素蘭又說:“你想去哪個國家,哪座城市?如果花費真的很多,我想,要不然去找你爸……”
“不行!”
還不等她說完,祁紉夏匆匆打斷,“絕對不行!我甯願不讀,也不會去找祁建洲。”
她的反應十分激烈,使得李素蘭不得不趕緊止住了話題:“好好好,不說這個……吃飯吧。”
祁紉夏卻吃不下。
她偶爾會猝然意識到一個事實,母親對祁家的态度,比自己要溫和得多。
“媽,”她胡亂地用筷子攪着碗裡的米飯,“你就不恨他們嗎?”
李素蘭捧着碗,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祁紉夏以為她就要開始訴說生活的不易,已經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的原理,然而她的語氣平靜得如同無波古井:“夏夏,等你再長大一些就會知道,恨——是世上最沒有用處的東西。”
凝望着面色如常的李素蘭,祁紉夏有片刻的恍惚。
那是一張明顯經曆了時間蹉跎的臉,風霜刀劍,歲月亦會敗美人。
李素蘭和祁建洲年少相識,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祁建洲卻選擇了家中行商的趙瑞儀,隻給李素蘭留下一句聊勝于無的“抱歉”。
那時,李素蘭已經懷孕。
同年,祁越和祁紉夏先後出生。
祁越甚至比祁紉夏還大兩個月。
恨沒有用嗎?
祁紉夏倒不覺得。
至少,它比愛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