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頭皮驟然一麻。
如果真是如此,那談铮豈不是……
口袋裡揣着的電影票倏然間有了實感,那樣輕軟的一張紙片,卻忽如一團愈燃愈烈的火,熱度直直灼進肌理。
所以獨自一人坐在影廳的那幾分鐘裡,談铮在想什麼?
祁紉夏的表情凝固了。
*
回家已是晚上将近十點。
祁紉夏關上自己卧室的門,鍁亮台燈,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張電影票。
紙是熱敏紙,折痕處和邊角的字迹已經有了變淡的迹象。物是死的,回憶卻是活的,前幾日種種,走馬燈一樣地浮現在祁紉夏眼前,不比夢境來得真切,卻全然籠罩住她的心頭。
談铮的電話便是在此時打來的。
“睡了嗎?”
祁紉夏聽他明知故問,對他的來意已有揣測。“還沒,剛到家。”
下一句話就是開門見山:“今天在餐廳門口,為什麼裝作不認識我?”
祁紉夏默然幾許,輕聲說道:“我的朋友也在。她們不知道我和你……認識。”
“不想介紹我和她們認識?”
這話問得祁紉夏心神恍惚,下意識脫口而出地問:“以什麼身份介紹?”
談铮洩出一聲很輕的笑,如羽毛拂過她的耳窩。
“你想以什麼身份?”
問題被抛回來。
他最擅長這樣的反客為主。
祁紉夏摩挲着手中的紙張,一點點撫平褶皺,似乎要借着這種重複性動作,靜一靜剛才那顆過于冒進的心。
她無端有個感覺:談铮不是在提問,而是在前方設了口毫無障目的陷阱。
他要願者上鈎。
電話聽筒裡沉寂很久,她沒等到碰及對方耐心的邊界,溫聲說道:“這個問題,我得過一陣子才能回答。你别問原因。”
“好。”
鬧鐘表盤上,秒針一圈一圈地轉,祁紉夏施完緩兵計,才想起這晚的巧合,于是又問:“你今天怎麼去了徽山居?”
“見客戶。”談铮語速如常,“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祁紉夏:“沒怎麼,就是單純覺得巧。黎川這麼大,有檔次的餐廳多了去了,沒想到你偏選了那兒。”
“是夠巧的……”他意味不明地重複,“不過話說回來,那張電影票,你後來如何處置?”
說起這個,祁紉夏有些負氣,“還能怎麼處置?當然是丢進垃圾桶裡。”
談铮自然覺得她在玩笑,故作歎惋:“那倒是可惜。你也不早說,我直接幫你丢了就是,何必這一來一回的浪費時間。”
祁紉夏強壓住嘴角弧度,一手拉開抽屜,把那張電影票票根放進深處,“那怎麼行,談總不是那位導演的影迷麼?讓您親手把您偶像的電影票丢進垃圾桶,我可真是罪過了。”
談铮笑意悶在胸腔,聽出這是她心情不錯的信号。
他想起一事:“上次和你說過關于你媽媽工作的事。我後來再去問了一問,對方說沒問題,讓你媽媽下周一去報到就行。”
“不必謝我。”
他如同通曉讀心術一般,在祁紉夏感謝的話即将脫口而出的那刻,及時制止道,“舉手之勞而已。”
祁紉夏過了好久方說道:“你不讓我謝你,可這份人情,我還是要記着的。”
談铮:“又沒急着讓你還。”
那就是要還的意思。
有借有還才是處世之道,他沒有放言無需還人情,反而讓祁紉夏放心;但最難還的債,無疑就是人情債,一句“沒急着”,又把她好不容易才放下的那顆心,晃晃悠悠地懸吊起來。
“我還不起太貴的。”為防萬一,她如實說道。
“不會讓你還太貴的。”談铮說。
如此聽來,倒像是生殺予奪的權力全都在他。祁紉夏自然而然地有些抗拒這個事實,正想再說什麼,談铮的話便緊接着過來了。
“好像,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
話鋒轉得太快,祁紉夏難得茫然了片刻,才說:“……嗯,你還記得。”
她生日在八月上旬,數着日曆上的日子,确實漸漸近了。
祁紉夏不明白談铮為何突然提及這個,總不可能他剛剛幫自己母親解決了工作問題,轉頭又要再送她一份生日大禮。
入了夜,蟬鳴分貝卻不減,恰好他們居民樓邊就是一排榕樹,即便窗戶已經關得很嚴實,依然可聞樹枝梢頭的聒噪。
噪音襯托下,反而逾顯得聽筒裡極靜,仿佛是兩個通過移動信号串連在一起的真空世界。
“你記不記得,有一年,我誤打誤撞,陪你過了個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