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紉夏生日的前三天,她的某張銀行卡收到了一筆十萬元的轉賬。
彙款人,祁建洲。
這是祁紉夏每年生日前夕的固定節目,也是祁建洲展示他為數不多的良知的時刻。
小時候,這些錢都是李素蘭幫忙收着,為此專門開了一張銀行卡;等到祁紉夏年滿十八歲,李素蘭向她告知實情,同時把銀行卡交給了她。
起初,祁紉夏并不願意接受這筆錢。
所謂“拿人的手軟”,收下這筆錢,無疑是把自己相當一部分的尊嚴拱手相讓,由着施舍之人随心踐踏。
但李素蘭卻勸她,今後日子還有那麼長,指不定有急需用錢的時候,倒不妨暫時存着,等到祁紉夏将來有了自己的存款,再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如此,祁紉夏才勉強留了這張卡。
不過祁建洲這回打的錢,遠遠超出了之前的任何一次。
事出反常,祁紉夏當即給祁建洲打了電話。
電話響到最後一秒才被接起,祁建洲不快的聲音傳來:“你打電話就不能挑個時候?我這會兒很忙,沒工夫和你吵架。”
祁紉夏不悅地皺了眉,語速飛快道:“我不是來和你吵架的。剛剛我收到一筆十萬的轉賬,就想問問你,為什麼要轉這麼多錢?”
祁建洲語氣平平:“每年你生日,我都會轉一筆錢給你,也算是我這個做父親的一點心意。掐指算算,你快要大學畢業了,馬上就能自己養活自己,所以這十萬,是我給你的最後一筆錢。”
“對于你,我已經仁至義盡了。”
祁紉夏一哂。
“仁義”二字從祁建洲嘴裡說出來,可信度不比樹上的麻雀高多少,甚至還不及後者動聽。
“知道了。”她撂下一句話,電話挂得很快。
下一秒就換衣服準備出門。
她受夠了這種莫名其妙的窩囊氣。今天,她必須要把那張卡裡的所有錢,一分不少地轉還給祁建洲,再把卡注銷。
他想擺足施舍的架子,她偏不讓他如願。
*
銀行在仁化路附近就有家支行,設在大路邊。
祁紉夏憋着一口氣,撐一把太陽傘,走得腳下生風,直到銀行對面的十字路口等紅燈時才停下。
雖然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鐘的光景,日頭早有傾頹西山之勢,但體感溫度依舊很高。祁紉夏一路暴走,距離縱然沒多遠,身上卻也出了不少汗。
出門之前,她沒喝太多水,這會兒倒是覺得口渴,眼見旁邊有家便利店,沒怎麼猶豫,進去買了瓶冰涼的礦泉水,站在店門口灌了大半瓶。
終于清爽下來。
紅燈轉綠,祁紉夏正要過馬路,眼角餘光卻被便利店旁邊的豎着的一塊小黑闆吸引了注意。
——“優質房源:仁化路小區,套内面積87平方米,中低樓層步梯房,交通便利,業主急售,價格可商議。”
她擡眼瞧了瞧店門口招牌,果然緊挨着便利店的,就是一家房屋中介。
中介……
祁紉夏心念一動,一條嶄新的思路頓時豁然開朗。她調轉方向,徑直走進那家門可羅雀的店鋪。
這個點鐘來的,絕對算是稀客,打着領帶的中介一看有客上門,立馬賠了笑迎上來:“您好,請問是要買房嗎?”
祁紉夏環顧一圈,謹慎道:“不知道你們這裡,有沒有我想要的房源。”
中介見過的買房客不少,對各類人群的交易成功率早就在腦海裡形成一張清清楚楚的表,打眼一看祁紉夏,頂多二十出頭的小姑娘,自然不屬于成功率高的那撥,一時有些洩氣。
“您想要什麼樣的房源?”不過他的态度還是客客氣氣,“這一片區的,就數我們家的房源最豐富。”
“就後面這個小區,一樓的兩居室,面積不用太大,采光好一些,最好近期就能出手。”
祁紉夏有備而來,背書似的說了條件。
中介聽完,在頭腦中搜尋了一會兒,摸着下巴說道:“同時滿足這幾個條件的,怕是沒有。要不您放寬點條件,比如旁邊的小區,或是二樓、三樓?”
“恐怕不能。”祁紉夏異常嚴格,“真的沒有?”
中介皺着眉頭,想了很久才說:“不久前,我們确實成交過一套符合您條件的房子,可是人家已經賣出去了,這麼短時間,還真找不出來一模一樣的。”
祁紉夏心裡一輕,追問道:“你們還可以聯系到買主嗎?”
中介露出為難的神色:“這……”
“或者您直接告訴我,買家是不是姓談?”
中介一愣,否認得很快:“不,不是。”
祁紉夏心裡的希望破滅了。
“……那位先生,姓淩。”
*
黎川的晚高峰從五點多一些的時候開始,高新區企業密集,早早就有了車水馬龍的架勢,單向四個車道,依舊顯得捉襟見肘。
淩森正和同事通電話,一邊看着手表時間往公司大門外走。
今天外地的合作方登門拜訪,整個下午,他就沒閑下來過,談铮更不用說,精神高度緊繃,臨近尾聲時得空去衛生間洗臉,按着太陽穴和他說頭痛。
“淩助理。”
一個聲音絆住了淩森的腳步。
淩森順聲音來向看去,眼裡深有驚訝。
“祁小姐?”通話恰好結束,他放下了手機,“你找我?”
祁紉夏從花壇後面走出來,額頭上沁了一層汗,看是等了有一陣子。
“有件事,我想問問你,不知道你現在方不方便?”
淩森歉然,“是很緊要的問題嗎?談總叫我下來買藥,比較着急,如果祁小姐願意等一會兒,我很高興解答你的問題。”
祁紉夏疑惑:“談铮叫你買藥?他怎麼了?”
淩森:“可能是連軸轉了兩天,精神比較疲憊,有些頭疼。”
“頭疼?很嚴重嗎?”祁紉夏沒發覺自己語氣裡的着急,“我和你一起去,行不行?”
淩森猶豫了:“可是談總還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