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他隻能語焉不詳地和程影交涉,說等到祁紉夏有空的時候,請給他回電。
“他沒說是什麼事情?”
辦公室連通的休息房間裡,祁紉夏剛結束午休小憩,對鏡整理頭發。
“沒說。”
“語氣怎麼樣?”
“有點急,不過還算平穩。”
祁紉夏嗤笑一聲,“他倒是沉得住氣。”
她把頭發松松系了個低馬尾,從容整了整衣服領子,從程影手裡拿回自己的手機,随意瞟了眼通話記錄。
“他說,讓我有空給他回電話?”
“嗯。”程影點頭,順手幫祁紉夏推開和辦公室連通的木門,“而且我猜,如果一會兒他還沒等到你的回電,可能還會再打過來。”
祁紉夏回到辦公桌前,面前放了一杯程影剛做好的冰美式,冰塊浮在液面上,晶瑩剔透,方正的邊角已有開始融化的迹象。
“我知道了,”祁紉夏喝一口咖啡,“你先出去吧,我會看着辦的。”
程影的猜測,竟然意外得準确。
不出一個小時,談铮的來電,再度跳了出來。
鈴聲循環播放到第五遍,祁紉夏才不慌不忙地接起。
“什麼事情這麼着急啊?”她聲線裡罕見帶幾分懶倦,仿佛剛剛睡醒一般。
談铮的語氣卻是顯然的緊繃:“公司出了一件事,我覺得不太好辦,怕是跳進了什麼思維誤區,想聽聽别人的意見。”
“說吧,我聽着。”
談铮便把那幾人離職的始末複述一遍。末了又補充:“我實在不想用惡意去揣度這麼多年的同事,我信任他們,甚至沒讓他們簽過競業,可是一下子同時辭職,蹊跷得讓我不得不懷疑。”
祁紉夏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我覺得,倒也不用往糟糕了想。公司那麼大,總有員工之間相處得要好,其中某人有了離職的念頭,很容易就會帶着周圍的人一起走。”
“或者你再想想,和他們資曆差不多,同樣深得你信任的員工,難道已經一個不留了嗎?”
談铮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斟酌,但又聽祁紉夏換了副語氣:“不過我沒在人事部門做過,說的也未必準确。如果你确實發覺了哪裡不對勁,私下裡調查就是了,明面上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最起碼——抓緊時間招聘。”
她說得輕松,似乎這并不是什麼值得為之色變的事。談铮心頭的波瀾暫時被壓下,輕聲和她道謝。
“知道你這周忙,本來不該為了這種事情打擾你,”他放緩了語氣,“可就是忽然很想和你說說話。”
祁紉夏眼睫一垂,随即換了隻手拿手機,笑容不減道:“我這周末可能要去青州出差,沒三五天回不來。”
聽起來像是暗示。
她也的确在暗示。
“這麼說起來,我即将有好幾天見不到你的影子。”談铮微微歎氣,“哪天回來?我可以去接你嗎?”
“不一定。”
談铮微微停頓,“回來的時間不一定嗎?”
“那倒不是。”
祁紉夏意味深長,“我是說,可能等到我回來那天,你就不一定樂意來接我了。”
此後她便不肯再多說什麼,隻把疑惑留給談铮,率先掐斷了電話。
幾乎就在她挂電話的下一秒,程影敲響了她辦公室的門:“祁總,思博的三位股東過來了,就在隔壁會議室等您。”
“馬上來。”
祁紉夏輕快地站起身。
*
青州市的夏天,比黎川涼快不少。這是個以海鮮味美而出名的城市,此趟出差,祁紉夏的餐桌上幾乎頓頓都繞不開它,到了臨近返程時,李素蘭又拿出好幾罐自制的小菜叫她帶回去。
“你一個人在黎川,平時又要忙工作,吃飯肯定不上心。”李素蘭簡直對她了如指掌,“平時要是來不及做飯,或者在外面吃膩了,就把這些拿出來應付應付,總比空着肚子強。”
東西塞進出租車的後備箱,祁紉夏隔着窗戶和李素蘭道别:“媽,你自己注意身體,如果有哪裡不舒服,及時給我打電話。”
李素蘭點頭應着:“你也是,一個人在黎川,要照顧好自己。這趟回來,我總覺得你黑眼圈都比上次重了。”
車裡開着空調,窗外卻還是炎熱的天氣,李素蘭背光站着,祁紉夏擡眼看她時,不覺被天上的刺眼的眼光晃了眼睛。
“最近工作比較多,熬夜熬久了而已,”她低頭整理包帶,一筆帶過,“您快回去吧,外面曬,别中暑了。”
直到車開出去很遠一段路,後視鏡裡依然有李素蘭揮手告别的影子。
出租車司機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女人,戴一頂防曬的漁夫帽,不聲不響地開車。車裡音響卻在放音樂,一首接一首的上世紀九十年代港台流行金曲,有時男女聲對唱,和此時此刻格格不入的缱绻動情。
在被音樂填滿的車廂裡,祁紉夏的手機響了。
她拿起,躍入眼前的,是談铮的姓名。
心中像是有了什麼預感,祁紉夏竟然罕見起了猶豫,手指停留在接聽鍵上方,久久沒有決斷。
司機卻先一步把音樂按了暫停。
突如其來的寂靜,仿佛在空氣裡抽了道鞭子。司機的體貼善意,反倒讓祁紉夏覺得,自己有了非接這通電話不可的緣由。
“喂。”
“……是我。”
談铮的聲音像在烈火上炙烤過。
“我知道。”
“股權的事情,是怎麼回事?”
祁紉夏沉默。
談铮卻幹笑了一聲:“我隻想問問你,即将成為思博持股份額最大的股東,感覺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