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多月沒見了。
上次一别,還在夏天,如今再見,竟已是深秋。
談铮試圖從祁紉夏的臉上找出些許不同于以往的影子,可惜并不如願。她沒有戲谑,沒有玩笑,平靜得似乎果真如她所說,隻為來給他地上一份毫無惡意的邀請。
“什麼晚宴?”談铮問。
祁紉夏從包包裡拿出一張金色硬殼的請柬,“華臻主辦的慈善晚宴。他們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說是出席嘉賓必須帶一位異性伴侶到場,我思來想去,身邊合适的人,好像也隻有你了。”
談铮神情晦暗,繞過祁紉夏,拄杖回到辦公桌後。
“我恐怕沒時間。”他說,“剛回公司,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處理。”
“你都不問日期,就說沒時間?”祁紉夏走到他桌前,表情漸冷,“直說不想和我去不就好了。”
談铮把手杖斜斜靠在桌角,頓了頓,“……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曆經跌宕,又怎會不知人情冷暖。幾年前,這封邀請函的收件人,絕不會少了他,可是一朝生變,自然有人跟着見風使舵,自去年開始,他便與這晚宴無緣,今年更是如此。
到了這種地步,如果他再借着祁紉夏的緣故赴宴,豈不是要成為别人口中的笑話?
“我和他們的負責人鬧過不愉快。而且,我腳上的傷還沒有好全,走路不太方便。”
他勉強找了個理由。
祁紉夏和他沉默對峙了幾秒。
“好吧,難得有件事想着你,可惜你不領情。看來,我隻能另覓人選了。”
她說完,轉身就要走,當真沒留半分情面。
從談铮辦公室出來,祁紉夏需經過外間淩森的工位。身為跟随談铮多年的助理,淩森深知這兩人關系的微妙,對于某些不可言說的紛争和糾葛,向來是能躲則躲。
不過該有的問候還是躲不掉。
“再見,祁總。”
祁紉夏經過面前時,淩森起身說。
祁紉夏的腳步定了定,轉頭對他微笑:“淩助理,再見。”
電梯停留在低樓層,上來還要一會兒時間。祁紉夏看了眼腕表,秒針一格一格地走着,像是循序漸進的倒計時。
近了。
一種木杖點地的特别聲響,越來越近了。
祁紉夏不動聲色,恍若未聞,直到電梯抵達她所在樓層時,擡步走了進去。
兩扇光澤冷硬的金屬門緩緩閉合。
然而就在電梯轎廂即将封閉的瞬間,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強硬地抵住了門縫,阻止了電梯的下行。
電梯門重新往兩側拉開。
祁紉夏和談铮的兩束目光,在空中不期然地相遇。
“什麼時間,在哪裡。”
談铮的呼吸有些急促,擋着門的手用力地握成拳,“……我陪你去。”
*
給施慕和祁紉夏遞邀請函的,是本次慈善晚宴主辦方——華臻珠寶的老闆娘,塗可宜。
前幾年的慈善晚宴,祁家這邊出席到場的,都是祁建洲本人。哪怕去年他的身體抱恙,也強撐着在嘉賓席坐了一會兒,然後才提前離場。
今年,祁建洲似乎又變了主意,不大喜歡再在這種活動露面,塗可宜的邀請函,險些折在手上發不出去。
好在,通過施慕的關系,從未和塗可宜打過交道的祁紉夏,還是接下了邀請。
晚宴定于十一月的最後一個周五。
此次的晚宴設計别出心裁,并不在酒店,而是在一艘停泊港口的郵輪上舉行,所邀嘉賓亦衆多,除了黎川本市的各大企業代表,外地不少知名企業家也受邀出席,更遑論演藝圈的男女明星,一長串名單看下來,相當光芒璀璨。
這艘郵輪是華臻前年購入的資産,因而參加晚宴的客人如果想要在郵輪上額外度過一個周末,也未嘗不可,截至下個星期一中午十二點,船上所有設施均對與會嘉賓開放,任由他們使用。
祁紉夏和談铮在傍晚時候登船。
一個多小時前,他們在市區碰面,然後共同乘車前往郵輪停泊的港口。
晚宴預計于晚上十一點結束,祁紉夏并不打算錦衣夜行,而是預備在船上歇息一晚,等到第二天早晨再離開。
至于談铮今晚作何打算,她才懶得管,隻是告知他,自己今晚不下船,等到晚宴一過,去留由他。
兩人的房間均位于七樓,是緊挨着的兩間套房。
同樓層還住着其他幾位老總,上船時和祁紉夏打了個照面,也都各自帶了同伴,見到談铮,他們并未流露出太多驚異,隻是對他行動不便的腿腳做了幾句客氣的關切。
坐電梯上樓,穿過漫長的走廊,祁紉夏和談铮在各自房間門口站定,刷卡。
“晚宴八點鐘開始。七點半的時候,我會過來找你。”
他們一路上沒怎麼說話,這會兒聽見談铮開口,祁紉夏轉過臉,仔仔細細地打量他一番,“我還以為,你打定主意,要做整晚的啞巴。”
談铮低了頭,聲音幹澀:“抱歉,剛才在想事情。”
祁紉夏收回目光,語氣寡淡如水:“沒關系,要想趁早想。現在想完了,一會兒就别再出現這副表情。我帶的是個活人,不是一塊石頭。”
說完就進門落鎖。
套間裡很寬敞,早就布置得妥當,祁紉夏登船時攜帶的小行李箱,已被當時接應的服務人員提前送至房間,規規矩矩地立在門後。吧台上的點心架子,層層排列着五顔六色的馬卡龍,旁邊壓着一張手寫卡片,寫了好幾行來自主辦方的祝頌語。
祁紉夏把落地玻璃門推開,即刻就聞到了滿是海水鹹濕味道的空氣。傍晚起風,氣流滾進船艙裡,吹得她的發絲飄揚,把沉在肺裡的空氣滌蕩了一通,身心似乎也随之舒暢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