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恕:“……”
憑什麼呀???
胡不歸臉上的笑猝然消失,眼裡仿佛瞬間凝起一層寒冰:“不用。”
見此情形,周圍不少食客暗罵小白臉不解風情,要是換成自己,不僅酒要喝,那凝脂如玉的小手也要摸上一摸。
面上掠過一絲尴尬,不過舞姬心思玲珑,在這渡船上什麼人物都見過,輕描淡寫地一笑,道:“貴客這般潔身自好,難不成家中已有嬌妻?”
她原本隻是調笑兩句,給自己找個台階下,不料那神色冷峻的客人驟然柔了目光,顯然是被說中了。
“!!!”元恕也震驚了,瞳孔劇烈顫抖,她不僅有了便宜大哥,還有了一個便宜大嫂?!
胡不歸掀起長睫瞥了舞姬一眼,就差把“你繼續問”四個字寫在臉上了,舞姬擠出個幹巴巴的笑,道:“能配得上公子的,想來必是個絕世美人。”
胡不歸颔首,一副與有榮焉的驕傲表情,深以為然道:“你說得對,吾愛确實風華絕代,舉世無雙。”
元恕:“…………”
怪不得便宜大哥剛才處處維護那腦子被驢踢了的大璃長公主,原來他也是個癡情種子!再看他的神情,分明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那祝願二位琴瑟和諧,長長久久。”舞姬在這兒吃了悶虧,不舍地看了眼胡不歸那張俊美無俦的面容,暗道一聲可惜,便随着鼓點,旋轉到了另一桌客人身旁。
舞姬一走,杜子騰大大地松了口氣,道:“幸好沒過來,差點就清白不保了。”
林琅嫌棄道:“人家就算眼瞎了,也不會看上你。”
杜子騰氣結,轉頭就向韓夢真告狀:“小師姐,你看着的,林師弟當着你的面都不尊重我這個當師兄的。”
韓夢真擡起眼,一臉深沉道:“師弟,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杜子騰:“……”
感覺心髒被狠狠捅了一刀。
積善派三傻吵吵嚷嚷,沒完沒了,胡不歸冷不丁說了句:“騙她的。”
元恕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話是對她說的,便随口“哦”了一聲。
胡不歸又道:“也不全算騙。”
說着,他偏頭看向元恕,輕聲道:“我的确有個珍愛的姑娘,她是我一心所向,求之不得的月亮。”
元恕捧場道:“嗯嗯,你們一定非常恩愛,非常般配……”
胡不歸搖頭:“沒在一起。”
“……”馬屁拍到馬腿上,元恕心中直呼尴尬,清了清嗓子,“那等你們追上了,我一定給你們備一份禮物。”
胡不歸又道:“其實也算在一起了。”
元恕:“……”
那到底是在一起還是沒在一起呀???
胡不歸道:“其實她不是月亮,她更像雷霆,來勢洶洶不可擋,去勢匆匆不可留。”
“聽起來還是個烈性女子……”元恕摸了摸下巴,轉眼就看胡不歸一臉郁郁寡歡,估計是沒在一起,她立馬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有什麼的?看你愁眉苦臉的。”
她挪過去,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态,語重心長道:“我給你說,你要真心愛慕她就放心大膽地去追求,今天送朵花兒,明天送支钗,後天請吃飯,看星星看月亮,聊人生聊理想……十八般武藝輪番上場,還不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她一番言辭,幾乎總結了颠婆婆話本裡的追姑娘十八般武藝,結果胡不歸居然還是神色憂郁。
元恕重重一歎息,發自肺腑道:“哎呀!都說烈女怕纏郎,大哥你年紀也不小了,要是臉皮厚一點,娃都能輪流出門打醬油了。”
胡不歸沉寂的眸光微微一動:“你覺得我很老?”
元恕急道:“我跟你傳授經驗呢!你别扯遠了。”
“你真的希望我去追她?”胡不歸又問,他凝視住她的眼睛,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一毫的變化。
“當然了。”元恕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不過,話說回來大嫂現在人在哪兒?你要不趕緊去找她?”
胡不歸沒答話,冷白的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慢慢描畫,元恕在旁邊看着,一點也不老實,視線在大哥臉上移來移去,一會兒高挺筆直的鼻梁上,一會兒落在棱角分明的唇角上,最後悄悄落在他低垂的長睫,元恕發現便宜大哥眼睫很長,在那片漆黑中投下淡淡的陰影,仿佛是寒潭倒影枯寂的古樹。
……别的不說,便宜大哥長得确實标志,便宜大嫂應該差不到哪兒去……就是……怎麼說呢?
元恕想東想西,漫無邊際的思緒讓她分了神,以至于對方忽然擡眼,她來不及躲閃。
——被抓了個正着。
元恕這才發覺眼下兩人距離太近了,肩膀挨着肩膀,屬實不妥,她趕緊往後挪了挪,正襟危坐,點評道:“嗯,詩寫得不錯。”
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
我有所感事,結在深深腸。
鄉遠去不得,無日不瞻望。
腸深解不得,無夕不思量。
元恕不理解,不明白,搞不懂癡情種到底在想什麼,不過字倒是挺漂亮的,她無趣地撇了撇嘴角,繼續翻着手裡那本《真神位業圖》,在最後一頁翻到了霹靂,上榜的原因非常簡單——雷部最後的雷神。
可想而知一旦元恕身份落實,霹靂怕是要查無此神了。
淨明道在東陸,他們從南疆過去,搭淩空渡船也要将近一月才到,日子一天天過去,渡船平穩前行。
元恕已經把船上能玩的都玩兒遍了,百無聊賴地趴在窗台上,看外面流過的浮雲,一旁的積善派三傻正被元恕逼着修習《太上忘情篇》。
不知不覺間,高空之中狂風逆卷,滾滾黑雲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一股分外沉凝的氣息,像一隻巨大的蓋子從天而降。
元恕擡起頭,渡船四周布有結界,雖不至于讓她被罡風掃到,但光看着外面烏雲湧動,便覺得分外壓抑,自言自語道:“今天怎麼回事?感覺天都要塌了。”
杜子騰心思壓根兒沒在修煉上,刷地睜眼,道:“是啊是啊,我也覺得這天兒不太适合修煉,萬一火走入魔就不好了。”
韓夢真糾正道:“是走火入魔,等一切塵埃落定,你把以前落下的功課都給我補上。”
杜子騰哀嚎:“不要啊,我真吃不了這苦。”
林琅雙目緊閉,眼皮都不帶擡一下的:“修行在已不在天,連這點苦都吃不了,輔佐師姐,振興積善派,也指望不上你了。”
杜子騰道:“說的好像能指望上你一樣?!老子就看不慣你這幅假惺惺的樣子……”
元恕見不得他們修行分心,立刻拉下臉,兇巴巴地呵斥:“廢什麼話?修煉你們的。”
元恕最近閑得沒事,兇得跟個惡婆婆一樣,到處找茬挑刺折磨人,三傻立馬閉上嘴,默念《太上忘情篇》,他們心裡也苦啊,前輩剛上渡船還好好的,天天和他們一起玩兒這個,摸那個,結果沒幾天就厭煩了,開始折騰他們。
胡不歸踱步過來,身上又換了件嶄新的衣裳,長身玉立,豐姿奇秀,道:“今天是驚蟄。”
元恕道:“所以是要打雷了嗎?”
胡不歸輕輕“嗯”了一聲,道:“雷部的衙門叫神霄雷府,府中置三十六雷鼓,每逢驚蟄時,三十六雷鼓會依次奏響,所謂‘驚蟄節到聞雷聲,震醒蟄伏越冬蟲’。”
“原來如此。”元恕又望了一眼結界外的黑雲,“随便吧,隻要它不來劈我,當然劈我,我也不介意——”
話音未落,一道枝狀閃電在元恕的瞳孔中越來越大,旋即,“轟”一聲劈中渡船,刺目的光将這天漆黑的蒼穹照得亮若白晝,包裹着渡船的結界顯出原形,玻璃似的,噼裡啪啦裂出大片駭人的縫隙。
元恕:“……”
說劈就劈,這雷比三傻還聽話。
龐然大物的渡船在雷擊之下,劇烈晃動,驚得衆人雞飛狗跳,免不得一番咒罵。
元恕一個趔趄,眼看就要摔倒時,一隻瘦長有力的手,隔着衣衫,穩穩握住她的手臂,她擡眼看去,赫然發現是胡不歸拉住了她。
等她剛站穩,他便忍無可忍似的,立馬收回手,背在身後,指尖不經意滑過她的手背,堅冰般冷銳。
杜子騰猝不及防從榻上滾下來,摔了個七葷八素,崩潰道:“老祖宗,你是會那什麼嘴嗎?”
元恕瞳孔劇震:“這跟我有什麼關系?!!”
下一瞬,轟隆的雷聲淹沒了天地,每個人都覺得五髒六腑連帶三魂七魄都被震得一起顫動起來,像被扔到巨鼓上的跳蚤,痛不欲生。
韓夢真驚呼:“渡船上是有修士渡劫嗎?為什麼一個勁兒往這邊劈?”
林琅面上泛起怒意:“出去問問,真有人渡劫就把他丢出去,不然船上的凡人都得死。”
轟!
轟轟!!
轟隆隆——
漫天雷霆真就盯上這艘龐大可憐又無助的渡船。
成千上萬道閃電劈頭蓋臉地落下,仿佛一個滔天巨浪狠狠拍向小舟,渡船上金光流溢的結界爆發強光,卻也抵擋不了多久。
尖叫、哭嚎。
凡人們從房間裡沖了出來,擠擠攘攘地在加甲闆上奔跑,境界頗高的修士直接禦風而起,修為沒那麼高的修士也不慫,不會禦風也可以憑借強橫的肉身和法寶,跳下去賭一把,至于積善三傻這樣境界又低又沒法寶的,從萬丈高空跳下去的下場,和凡人沒什麼區别。
轟隆——
一道閃電恍如毒龍降世。
渡船猛地颠簸搖晃,幾乎是跳了起來,元恕扒拉着門框勉強站穩,望着窗外洶湧澎湃的雷海,心急如焚。
再劈下去,這船上八成的人都得死。
必須想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