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下來的幾日,每當用過午膳,祝光便會在石橋上吹曲,生性膽小的鳥族妖怪被吸引,大着膽子聚攏在他身周盤旋。
那些來找小六鬧事的妖怪反倒聞聲色變,一副強忍着不哭的模樣匆匆離開,到最後這個時間段幹脆不來了。
小六也乘此空檔,來找祝光,隻在相隔不遠處靜靜的聽。
兩人誰也沒有打擾誰,誰都不想打破這樣的平衡。
許是忘了有白天黑夜這回事,小六一晚上沒睡,有着樂曲助眠,眼皮便不受控的合上。
她的衣衫底色幾乎與環境相融,若不是上面的金色繡紋和白狐毛領,很難叫人發現。
與周圍五彩的鳥兒比起更是不起眼。
可祝光第一時間便發現了小六的變化,曲聲漸漸弱下,面對妖怪叽叽喳喳的疑問聲,祝光示意不遠處的小六已經睡着。
妖怪不知道是沒明白還是怎滴,還是有幾隻叽叽喳喳在用妖語中的方言講悄悄話。
祝光無奈,看小六坐在石橋邊睡着,腦袋還一點一點的,貼近走至她身後,要是有危險也能及時相救。
“咚。”
一顆銜着的石子掉落,在無底深淵快速下墜,最終落入漆黑深潭。
小六從夢魇中驚醒,捂住胸口,回憶剛才的夢境,想不起來,完全想不起來,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祝光關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怎麼了,魇着了?不如讓伯奇來幫你看看?”
小六搖頭,這才意識到自己緊張害怕之下抓住了祝光的衣擺,她松開手,借力起身,“做了個夢,醒來就好了,隻覺得忘了些事情。”遲疑一會,小六又道,“祝大哥,你是從幾歲起記事的?”
“五歲吧,那時候年紀小,活的稀裡糊塗。爹娘打魚我織網,不想幹了就去河裡摸蝦蟹,怎麼打罵也沒用。但那時記憶早就模糊了,此後便是在湘水門的種種。”說到這裡祝光的聲音已經微不可聞。
小六撫了撫他的肩頭以示安慰。
祝光毫不退讓,順了順她垂在背後的發絲。
小六被周圍鳥族妖怪叽叽喳喳的議論吸引走心神,無暇在意祝光的舉動。
“人族記事這麼晚的嗎?我連剛出殼時的事情都記得一清二楚。”
“那當然,人族哪能和我們比,我連在殼裡的事都記得清楚。”
“吹牛。”
“沒有!”
“那在殼裡發生了什麼?你倒是說出來聽聽!”
“殼裡一片漆黑,我怎麼看得見,不過我那時就能聽見娘親在喊我。”
“娘親?”小六在嘴裡呢喃,隻覺得分外陌生。
小六能夠确定的是她确實忘了什麼,且是非常重要的事。
——
隔日
水面輕漾,映出銅盆的光澤。
算着時間差不多了,小六開始往水中施展法力,青翠山林便慢慢顯現在其中。
畫面在不斷移動中的,從高處俯視這片山林,樹梢從面前劃過,幾息時間後,一座破敗院落出現。
忽的,俯沖向下。
等畫面穩了穩後,小六才終于開口道,“豆豆,你沒來錯地方了嗎?”
遠在南山的豆豆擡爪撓撓脖子,“怎麼會,這世上可隻有一個南山。”
“罷了,毀了也好。”小六道,“都進去看看吧,還剩什麼東西一個不落全部帶回。”
豆豆嫌棄的咦了一聲,沒帶猶豫的,鑽入塌陷大半的屋子裡翻找起來。
坍塌處黑暗,光憑豆豆今日所帶帶念珠小六無法看清其中内容。
為了節約法力,再次聯系是在半刻鐘後。
畫面一片漆黑。
豆豆喘着氣道,“一個時辰。”
就這般過了三個“一個時辰”。
豆豆終于收拾好一切準備回程。
背起鼓囊的布包,豆豆調整下肩帶,看着空蕩蕩的院子,對自己的傑作非常滿意。
“豆豆,東西都拿就快回來,别在外多停留。”
不耐煩聲音從念珠中傳出,豆豆在珠子前揮揮翅膀示意自己知道了,三兩步跳到空曠處乘風起飛。
隔着一面水境,小六看着鏡中畫面逐漸遠離,從前溫馨的家,如今隻剩下這些爛木頭。
小六合眼,忽又睜開,盯着逐漸縮小遠離的南山看了一會兒,直到眼睛發酸方才挪開。
似乎少了些什麼。
總歸是些不好的東西。
小六散去法力,水面恢複平靜。